妃子有恙五碗鱼

☆、没那么容易

偏偏叶寒枝似乎总是控制不住他的目光,几次落在自己身上。而顾杞城也有察觉,俊朗的脸上裹了一层寒霜。

林鸾织索性起身,趁着顾杞城在赏赐安婕妤的时候,悄然离场。

夜寒星稀,没有月亮的照耀,,尤显得幽暗与阴沉。

叶寒枝是个随时都会爆发的危险,必须离开皇宫。纵是有再多的恨,在宋归珣能死而复生之后,也会渐渐淡去。

生,永远比死更矜贵。

自己能顺藤摸瓜,顾杞城自然也能查到蛛丝马迹,还留着叶寒枝,只怕是不想再重蹈当年的覆辙。

可是叶寒枝固执,该如何才能让他自愿离宫呢?

正在伤脑之时,便听见一个声音极缓极柔地响起:“小曦。”

林鸾织回身,望着从夜色中走来的身影,若有所思,不觉扬了眉:“叶大人,我是林鸾织。”

如今叶寒枝面对着林鸾织,不复以往的森冷,轻笑出声:“瞧瞧我这脑子,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林鸾织脑中迅速盘算着,面上叹息着:“习惯是会害死人的。”

听到“死”,叶寒枝神色一凛,上前离林鸾织更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你必须离开皇宫,要不然我不能保证不杀林步莲,甚至是整个林家,”

林鸾织心头一惊,看来叶寒枝已经知道林步莲进宫的事情了。如今叶寒枝的心狠手辣自己是见识过的。要不是早年的情谊,只怕自己也要躲避不及。

因为饮了一些酒,有些微醺,林鸾织便将身子靠在边上的一棵槐树上,微微擡了眼皮,对上叶寒枝的眸光:“叶非叶,林非林。你有没有想过,很早很早以前,我就不需要你了。我能自保,也能自处。”

叶寒枝闻言一怔,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你再受一丁点伤害。”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皇宫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伤害?老天虽然荒唐,可是再想一想,这冥冥之中就是在给所有人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你的强求却是我的为难。”林鸾织心下已定,敛了笑意,说得极为郑重。

叶寒枝被震得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眸中陡然上涨惶然,却在瞬间之后,化为浓浓的哀伤:“你还是恨我,对不对?”

“不,不是的,”林鸾织不愿他难过,下意识便倾身拉住他的衣袖,“表哥,我真的很感激。感谢老天让你可以活过来,可是我不想历史再重演。更何况,我们都找不回从前了对不对。现在,我只想好好地做回自己,希望叶大人能成全。”

叶寒枝盯着眼前这张俏丽的脸庞透着清冷之色,神情缥缈,仿佛在看自己,可又如此陌生,心底只觉得有荆棘在毫不留情地碾压。

看着拉着自己衣袖陌生的手,竟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握住,半响,方道:“我没有想到,再见你会是这样的情形。若是从前,我定是不管不顾。可是现在,我不想你再为难。”

林鸾织便松开了手,默然,复一笑:“造化弄人。”

原来,情,真的可以分深浅。

叶寒枝和顾杞城,始终也是有区别的。

叶寒枝显然不知道林鸾织心里有了起伏,转念说道:“我不会再勉强你,但你若改变主意,只管戴上我之前送你的簪子,我自会知晓。”

不知为何,林鸾织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宁妃的脸来,几许思量过后,淡淡笑道:“不如让你的内应跟我打个照面,也省得我时时提防。”

叶寒枝见她笑得温和,微微点点头,终是伸手像从前一样摸了摸她的额头,道:“也行,这样你们也好作伴。只是,你确定不走了吗?”

离开皇宫,便得自由。

可是如今,自由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林鸾织郑重地点点头,正要回答,却不想一个最不应该在此时响起的女人声音如雷般在头顶炸响:“你们想走去哪里?”

林鸾织惊恐地侧过头,就见四周灯火一下子明亮起来,青石路上步履匆匆赶来一群人。

林鸾织定晴一看,险些吓出魂来。

顾杞城、钟贵妃、宁妃。

他们三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昭仪,你这是要跟叶大人去哪里?”钟贵妃再度开口,脸上已然是一副捉奸在渥的得意。

叶寒枝没想到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自己倒是无妨,只怕对小曦百害无一利,忙上前辩解道:“皇上明鉴,微臣只是碰巧遇到林昭仪,叙旧而已。”

林鸾织谁的脸色都没有去看,只是一瞬不瞬盯着顾杞城。

顾杞城似是沉默一般,玄色眸子寒霜一片,回望向林鸾织,良久,出声:“你要走?”

最终她还是要离开吗?她的心始终不在自己这里吗?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态,林鸾织忽然觉得这个男子原来也是小家子气的。

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慢慢站直了身子,迎上顾杞城的目光,然后语出惊人:“皇上,叶大人是来辞行的。”

叶寒枝“倏”地擡头,却只能看见林鸾织的侧脸,自己没说要离宫啊。

“哦?叶大人要走?”顾杞城微微簇眉,神色不明。

叶寒枝一时不语。

林鸾织便去瞧叶寒枝,轻柔细声道:“叶大人,你都瞧见了,大伙都等着你回话呢。”

叶寒枝似是一叹,躬身上前,低下头,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微臣有罪,尚未向皇上禀明。只是正好遇上林昭仪,想着再见不易,便顺口向林昭仪辞行。”

顾杞城的目光落在林鸾织身上,见她说的云淡风清,稍稍放松紧绷的弦,故而一笑,问道:“叶爱卿,这是为何?”

“微臣山野粗人,浪迹江湖惯了。虽得皇上厚受,但实难适应朝廷束缚。”事到如今只能顺坡而下了,林鸾织摆明了是要自己出宫。若是不借机而下,只怕捉奸是板上钉钉上。

“这不正好说明了一切?叶大人要走,这是想和林昭仪私奔呀?”钟贵妃哪里肯放过如此落井下石的机会,上前几步,故意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打量。

林鸾织心里暗暗冷笑,她就知道,对钟贵妃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一有机会,她就会咬住不放。

擡首,复又看了一眼跟在钟贵妃身后一声不吭的宁妃,林鸾织抿唇笑道:“贵妃娘娘只怕弄错了,嫔妾若是要私奔,岂会让你们知晓?”

钟贵妃扶了扶自己的裙摆,笑得有几分得意:“只能怪你自己运气不好,正好被人瞧见了。”

林鸾织也不恼,朝钟贵妃走了几步,在和她几乎面对面的时候,语出惊人:“贵妃娘娘若非要这么说的话,只怕叶大人想带走的人是你吧。谁都知道,叶大人长得很像娘娘的故人。”

“你……”钟贵妃没想到林鸾织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怔了又怔,气极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叶寒枝心下已了然,不带任何温度地说道:“两位娘娘说笑了,微臣只是像而已,又岂敢有这等心思。”

林鸾织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叶寒枝,然后一步一步朝顾杞城走去。

这个男人有时候很小心眼,不能再让他误会。

“我对皇上的心,对皇上的情,始终如一,从来没有变过。”林鸾织一边走着一边目不转晴地望着顾杞城,声音不大,足以让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黑夜之中没有月色,可是林鸾织脸上的坚毅,仿佛月光,瞬间绚烂。

顾杞城望着那双眸中柔软深深浅浅,一语掷地,坚决又热烈,直直在他的心口升腾起一把火来。

她从来没有向他表白过,哪怕是在最青涩的时候。无论是从前浓情蜜意时,还是后来相敬如冰,她的骄傲,她的固执,永远高高端着。

可是,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在从来都没有预想过的情况下,就这么不经意间听到了。

他,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听到了。

看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所有的担心,所有的猜忌,全都烟消云散了。

是的,只要她是钟芮曦,无论她换成什么样的面孔,他都甘之如饴。

于是,让众人更为惊讶的是,堂堂一国之君竟主动上前,一手揽住了林鸾织的腰,一手点在她的鼻子上,暖声笑道:“喝了酒,又胡闹了?”

酒劲的确是有点,林鸾织便靠在顾杞城怀里,揉了揉眉心,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皇上,臣妾好累,真的好累。不想胡闹,只想安稳度日。”

顾杞城的眼神仿佛只是不经间飘过叶寒枝,道:“朕陪你。”

林鸾织轻轻点点头,两人相携而去。

剩下呆若木鸡的众人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钟贵妃身上。

钟贵妃的脸色早已难看至极。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明明可以让捉奸,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林鸾织躲过一劫?

叶寒枝下意识也看向了钟贵妃,面对着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森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