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诡画师木木木木子书

第23章 腹鬼真相

申时正刻,日头彻底沉沦于西山之后,天际最后一抹残红如血,挣扎片刻后,便被无边的灰暗吞噬。

泗水城仿佛一头疲惫不堪、遍体鳞伤的巨兽,匍匐在渐浓的暮色里,万家灯火零星亮起,却微弱得如同濒死者的呼吸,根本无法驱散弥漫全城的、源自知府衙门那无形恐惧的阴霾。

寒江雪的身影,如同一道没有温度、却能切割光影的青色流光,悄无声息地滑入知府衙门高耸的围墙。

他选择的是西北角一段废弃廊庑后的僻静死角,墙头苔藓湿滑阴冷,檐角蛛网密布,蛛丝上凝结着细微的露珠,在暮色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他的动作并非单纯的轻灵,更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对空间和角度的精准掌控,身形展动间,肌肉线条在青布衫下微微起伏,如猎豹般蕴含着收敛的力量,落地时甚至连脚下积年的腐叶都未曾惊动,仿佛他的重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抵消。

高墙内外,俨然两个世界。

墙外市井的喧嚣隐约可闻,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纱布;墙内却死寂得令人心慌,连夏日应有的虫鸣都销声匿迹,仿佛所有的活物都被那看不见的恐怖扼住了喉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等待灾难降临的压抑。

他没有急于去见那位必定已如热锅上蚂蚁的知府赵文启,而是先折返那间位于衙门深处、临时辟为“稽查公廨”的僻静厢房。

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混合着陈年墨臭、旧纸霉味以及一丝极淡、却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这气息让他微微蹙了蹙眉。

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柜,皆蒙着一层薄灰,案头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在昏暗光线下投下扭曲的、如同蛰伏怪物的阴影。

他反手合上门,那一声轻微的“咔哒”脆响,在绝对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纷扰、窥探与危险都暂时关在了门外,为他争取到片刻宝贵的绝对静谧。

他需要这片刻的独处。

不仅是为了平复因黑水巷之行、尤其是那“沧澜”锈剑与薛将军銮铃惊天共鸣所带来的、仍在经络间隐隐震颤的寒意与那股深沉悲怆的余韵——那感觉如同触摸到了一段冰冷而血腥的历史断层;更是要将那惊心动魄、足以颠覆认知的发现,在脑海中反复淬炼、打磨,转化为冷静、精准、逻辑严密、足以穿透赵文启恐慌心防的锋利言辞与无可辩驳的证据链。

立于书案前,他并未就坐,身姿挺拔如松,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取过一张特制的、质地坚韧、微泛青光的素白笺纸,镇纸是冰凉的黑曜石,压平纸面。

磨墨,动作舒缓而稳定,带着一种近乎禅定的韵律,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均匀的沙沙声,如同某种洗涤心尘的仪式。狼毫饱蘸浓墨,笔尖悬于纸上一寸,略一凝神,腕部微沉,便落笔疾书。

字迹瘦硬冷峻,如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和洞悉本质的锐利,仿佛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刻入事实的骨骼之中。

详细点明李老栓其作为哑巴洪销赃下线、处理“次级邪物”的角色,以及阿吉因好奇接触那邪铜戒而被侵蚀的关键细节。

哑巴洪本人如古墓枯骨般的形象,其眼神中的贪婪、警惕与常年接触阴物形成的麻木狡黠。

重点描写那枚青铜邪戒的异常气息,及其与崔明、阿吉身上邪气的同源性。

重中之重,则是那柄“沧澜”锈剑——其超常的长度与厚度,被狰狞锈痂完全覆盖的死寂感,剑格处那道顽强留存、蕴含沧浪水波意蕴的刻痕,以及其现世时与薛将军銮铃产生的、跨越六十载、悲怆彻骨的强烈共鸣!

笔锋至此,墨色更沉。

寒江雪写下石破天惊的结论——肆虐衙门的“腹鬼”,其本源极可能就是六十年前沉冤泗水的靖水将军薛礼,其滔天怨念结合河底极阴环境、沉船特异物品(很可能就是“沧澜”剑本身),经年异变所生之至阴邪物。

其核心执念,不仅在于昭雪,更在于寻回象征其荣耀与信念的御赐佩剑!而今剑骸现世,如同在滚油中投冰,必引剧变。

写罢,他轻轻吹干墨迹,素笺上字字如铁证。

将其仔细折好,纳入袖中暗袋。随后,他走到墙角那榆木立柜前,开启暗格,换上一套干净的靛青直裰,将沾染了黑水巷邪气的青布衫封存。

指尖一缕极淡冰蓝气息拂过,涤荡干净所有残留痕迹。此刻,他才彻底敛去外界带来的阴冷,恢复成那个深不可测的刑名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