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四方云动（上）

辰时三刻，转运使衙门后堂。

钱不多钱转运使正悠闲地享用着精致的早点，一小碗冰镇杏仁豆腐，一碟蟹黄汤包，吃得细致讲究。

他身材矮胖，面团团的圆脸总是带着三分笑意，像一尊弥勒佛。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张笑脸下藏着怎样的精明和狠辣。他刚听完心腹师爷压低声音、急促的汇报，手中的银匙“当啷”一声掉在了细瓷碗里，溅起几点糖水。

他那总是笑眯眯的圆脸瞬间僵住，小眼睛猛地睁开，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深深的疑虑和警惕。

“查文庙的账？赵文启？他疯了不成？”钱不多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崔明刚死得那么蹊跷，邪门得很！他不赶紧捂盖子，平息事态，反而自己把屎盆子往天上扔？搞得满城风雨？他想干什么？想死得快一点吗？还是…”他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脑中飞速盘算。

师爷凑得更近，声音如同蚊蚋：“大人，千真万确！眼线回报，赵知府在二堂大发雷霆，当场抓了十几个人，账目全部封存，还让那个来历不明的寒师爷总领稽查…看样子，不像是作假，倒像是…像是要动真格的，要撕破脸皮了！”

钱不多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他掌管漕运，权柄赫赫，与各路商人、帮会打交道，文庙修缮的工料采买、运输，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他的一些“规矩”和“好处”。

甚至有些款项的走向，与他漕运上的某些“开销”有着千丝万缕、不便明言的联系。赵文启这突如其来的、不顾官场潜规则的狠手，让他感到极其不安和…愤怒。

“不对劲…很不对劲…”钱不多捻着翡翠念珠，速度加快了几分，“赵文启不是这种鲁莽的蠢货…除非…除非他查账是假，另有所图…”

他想到昨夜那恐怖的腹鬼传闻，又想到周巡抚的惊走，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难道赵文启是想借查账之名，行清洗之实？把自己摘出去，甚至…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比如…他钱不多？借此扳倒对手，向周巡抚表功？

“去！”钱不多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厉色，“立刻让我们在知府衙门里的人，给我盯紧了！尤其是那个寒江雪！看他到底在查什么！是真查账目，还是另有所图！每一份他调阅的卷宗，每一个他询问的人，都给老子记下来！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给孙百万递个话，让他管好自己的嘴！该打点的赶紧打点！该烧的…赶紧烧！手脚干净点！要是出了纰漏，把他扔河里喂鱼！”

与此同时，城东，孙百万那座极尽奢华、雕梁画栋的豪宅内。

这位泗水首富刚被管家从美妾的被窝里紧急叫醒，听完结结巴巴的汇报，吓得手里的纯金鼻烟壶“哐当”一声掉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地板上，他都顾不上去捡。

肥硕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一层油亮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浸湿了丝绸睡袍。

“查…查账？赵文启他…他这是要过河拆桥？还是要鱼死网破？！”

孙百万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惶，“那文庙的工程…那…那里面…”他猛地想起崔明那可怕的死状和那诡异的、能说出所有秘密的腹语，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四肢瞬间冰凉！难道那鬼东西…真的什么都说了？！赵文启现在是要清算？要拿他开刀？把他抛出去顶罪？！

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被管家死死扶住。

“快！快备轿！不！备马！快马！我去见钱大人！现在就去！”孙百万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浑身肥肉都在颤抖，“去！去打开密室！把那尊三尺高的血玉红珊瑚树拿出来！还有…还有上次从南洋弄来的那匣子龙眼大的夜明珠！全都带上！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