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07年,春寒

程明光直起身子,恢复了那份混不吝的样子。

甚至嚣张地从钱堆里抓起一把钞票,用纸币轻轻拍打起彭长林僵硬的脸庞。

啪啪作响。

“强龙~”

“那也不压地头蛇呀~”

他像是唱戏一般拖长了音调,笑容里满是威胁。

“我不知道你是从南边哪个码头来的混蛋玩意儿……”

“但在衡河市这地界,在老子程明光面前!”

“是龙就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就得给我卧着!”

说完,他又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约,啪的一声甩到彭长林面前桌上。

接着又回头冲着门口喊道:

“哎哎!张律师!别特么在外面杵着了!”

“进来进来,给我们彭大老板的重大决策做个见证!”

随即飞快地转过头,俯瞰着冷汗淋漓的彭长林,发出了最后通牒:

“怎么样,彭老板?是现在签了这份合约,拿钱走人,及时止损?”

“还是等我把墓地真建起来了,你再来求着我收购?”

“到时候这价钱,可就得按墓地的邻居价算了哦!”

“之前,你为了拿下这块地,上下打点没少花钱吧?”

“再不割肉,可就连东山再起的成本都没喽!”

而一旁的王成芳,看着彭长林被程明光竟是用这种极端羞辱却又直击要害的方式,逼到绝境。

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随即心中又难以抑制地涌起一阵巨大的狂喜!

她看着程明光那带着痞气的背影,心中对他彻底改观。

虽然这家伙的手段……确实下作了点。

但面对彭长林这样毫无底线的商人,就得这么干!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她脑中不禁开始遐想起来。

若是有程明光这样能搞定外界豺狼虎豹的校长坐镇,她们这些老师就能心无旁骛地重建衡河中学。

将老校长陈树仁的遗志真正的发扬光大!

张律师跑了进来。

彭长林见状,已然万念俱灰。

汗水都浸湿了衬衫的领口。

他看着桌上那纸合约,又看了看程明光那志在必得的眼神,再想想隔壁可能会出现的墓地……

最终,所有的嚣张气焰都被彻底浇灭了。

颤抖着拿起笔,在那份合约之上签下了自已的名字。

衡河中学,就这样,以如此这般充满戏剧性的江湖手段,被夺了回来。

……………………

崭新的衡河中学,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脱胎换骨。

翻修校园的工程,热火朝天。

在奠基仪式上,新衡河中学的大脑与拳头,王成芳与程明光,在一众满怀希望的老师拥簇之下,亲手在左边绿化带栽下了第三棵树苗。

那里曾经是老校长陈树仁那间简陋小平房宿舍的位置。

这无疑,宣告着传承的开始。

新的衡河中学完全继承了老校长陈树仁的遗志。

校规之严格,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清晨5:30的跑操,晚上11点的熄灯……时间日程被分割成以分钟计的单位。

同时,一切与学习无关的物品和念头,都将被坚决地排除在校园之外。

当然会有学生不适应,有怨言。

但教导主任王成芳,意志非常坚定。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她太清楚了。

没有什么比成绩更重要。

如果有什么能凌驾于成绩之上,那只能说明对学生的潜力压榨的还不够,成绩还不够高!

这套源于她自身经历并被理论武装过的衡河模式,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迅速在全校推行开来。

而最初,王成芳还对程明光这个土老帽校长是否会胡乱插手教学,抱有一丝忌惮。

但出乎意料的是,程明光似乎极其享受程校长这个新身份。

不到两个月,他就被老师和同学们一口一个“校长”叫得晕头转向。

不仅没有指手画脚,反而经常拿着个小本本凑到王成芳旁边,有些笨拙,却又认真地请教起教育理念方面的问题。

这个曾经纯粹的商人,似乎开始理解支撑起这套残酷模式的深层逻辑。

王成芳虽然有些惊讶,但也乐于解释。

校园里时常能看到两人交流的身影,一个引经据典,一个努力消化。

而从程明光口中也时不时能蹦出一些一针见血却又略显粗糙的“程氏方法论”。

程明光作为商人,脑子确实好使,很多概念一点就通。

甚至能提出一些看似歪理却颇具实操性的建议。

一切都在稳中向好,事业蒸蒸日上。

而生活,似乎也向王成芳终于展露了温柔的一面。

经人介绍,她认识了林泽霖,一位缉毒干警。

因为他工作的性质,两人注定聚少离多。

但他身上那种为了信念默默奉献而甘愿隐于黑暗的理想主义成色,却与王成芳为了教育理想近乎偏执的坚持如出一辙。

两人很快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似的光。

2005年底,两人步入婚姻殿堂。

喜讯似乎说不完一样,接踵而至。

2006年,两人爱情的结晶开始在王成芳的身体中悄然孕育。

不得不说,新生命带来的希望,冲淡了她常年因为工作而紧绷的神经。

她暂时休了产假,期待着孩子的降生。

然而就在她安心待产不久,林泽霖却突然被一纸紧急命令召回。

王成芳能理解,也早已习以为常。

为国为民,这当然更加重要。

自已不能成为丈夫的拖累。

只是挺着大肚子默默为他收拾好行装,将担忧压在心底。

也一如既往期待着任务结束后,丈夫的安然归来。

但这一次,不一样。

2007年4月,春寒料峭。

王成芳抱着刚刚新生的女儿,独自回到冷清的家里。

她还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复杂情绪之中,还未从生产的疲惫中完全恢复。

但,她等来的,不是丈夫平安归来的消息。

而是单位领导带来的,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

林泽霖同志,已经在一个月前的一次秘密行动中,壮烈牺牲。

消息是迟来的,因为还需要保护仍在潜伏的同志,他的牺牲不能公开。

甚至,连悲痛都不能肆意宣泄。

一瞬间,天好像真的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