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硕鼠!硕鼠!
嗖!
箭矢精准地射中靶心,朱棣很是满意的收起了弓箭。
这时,纪纲走了进来,对着朱棣道:“王爷,王府后门有人送来拜帖求见!”说着,他递上了拜帖。
“额!”闻言,朱棣顿时一愣,要知道能送拜帖的应该不是平头百姓,多少有些身份,为何偷偷摸摸的从后门送来?不过虽然感到奇怪,但他还是接过拜帖瞧了瞧,然后瞬间脸色一变,命人赶快将此人带进来。
“柳大人?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望着眼前面容枯瘦,脸色苍白的人,朱棣差一点没认出来。
来给朱棣送拜帖的人名为柳河,乃北平府监察御史,朱棣就藩期间与柳河有过数面之缘,彼时的柳河儒雅俊秀,这才过了多久的时间?怎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
柳河眼眶一红,“扑通”跪地,眼泪簌簌落下:“臣柳河请王爷为下官做主,为北平府的百姓做主!”
“柳大人莫急,你为何变成这样?有何冤屈细细说来?”朱棣忙搀扶着柳河,要将他扶起来道。
柳河不肯起身,眼珠子通红地哭诉道:“臣要状告北平府布政使李彧、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赵全德,二贼胆大包天,视法度如无物,微臣数次上奏京城疏弹劾李、赵二贼,皆杳无音讯,二贼得知此事后,便寻人将微臣暴打,微臣差点丢了性命。”
“咱在京中为何从未听说过此事,莫不是通政司并未将你的奏折上报给父皇?”朱棣闻言,顿时一惊道,若真是如此,这时期可就大了。
“臣不仅上奏给了陛下,还给都察院也上书了,可都没有任何回信。”柳河摇了摇头,说道。
“我看怕是柳大人的奏疏还没抵达京城,就已经被拦截下来了。”朱棣思虑了一会儿,说道。
通政司和都察院同时出问题,这不大可能,更可能的是奏疏中途被人拦截了,并没有抵达京城。
“那该如何?”柳河愣了一下,问道。
“还请柳大人放心,李彧、赵全德私自参与印制假钞,谋取私利,本王已经找到了证据,只待继续追查,定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柳河本来哭得伤心,一听到朱棣的话,柳河愣住了,当即问道:“殿下此言何意?李彧、赵全德二贼,还参与了印制假钞?”
朱棣、蒋瓛、纪纲也懵了,合着你柳河哭诉了半天,要举报他们的不是假钞案?
朱棣微微蹙眉,轻声问道:“柳大人不是要举报二人印制假钞吗?”
“并不是!”柳河摇了摇头道:“王爷!李、赵二贼媚上欺下,贪墨北平府夏税秋粮,搜刮民脂民膏,请王爷为北平府百姓做主!”
蒋瓛、纪纲傻眼了,他们是来查假钞案的,怎么忽然冒出来贪墨夏税秋粮的案子来?
“柳河,此话当真?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妄言。”朱棣目光微微一凝。
税收乃大明之根基,夏税秋粮收上来的赋税,朱元璋看得比什么都重,若柳河所言不虚,李彧、赵全德犯下的是滔天大案,且涉及的官员数量会很恐怖。
李彧,赵德全,堪称一对硕鼠!
北平府地域不小,若要贪墨税收,上上下下的打点少不了,恐怕连户部都脱不了干系。
柳河重重地点了点头,含泪道:“微臣说得句句属实,我敢用性命担保!”
燕王朱棣深吸一口气,思忖片刻,道:“你千万不要声张,悄悄回去一切照旧,本王会派锦衣卫暗中保护你的安全,将你搜集的证据整理好,待本王在通州先查清楚私自铸造宝钞的工坊后,再一将其送去金陵。”
“请王爷放心,下官静候佳音!”柳河已经等了太久,不差这几日。
柳河悄然离去,好像没有来过燕王府一样,接下来几日,朱棣依旧每日宴饮、玩乐,赵全德、李彧彻底放下心,不再担忧朱棣别有所图。
五日后,北平府,通州。
曹家在通州属高门大户,尤其家中女儿嫁给了李彧后,曹家的声势一日高过一日。
通州,某处曹家的染坊内,曹家的家主曹哲背着手,来到染坊深处。
染坊表面上是普普通通的染坊,却没有人知道,染坊内部,早就被改造成了印制宝钞的黑工坊。
染坊管事曹杰陪着笑脸,将工坊内最新印制出来的宝钞呈递给曹哲道:“家主,京城那边来的手艺人就是厉害,您瞧瞧这花纹,这质地,简直绝了!”
曹哲摩挲着假宝钞,嗅了嗅上面的油墨香气,露出痴迷之色,道:“宝钞好啊,好就好在曹家也能印得出来,从今往后,有工坊在手,每年少说我曹家能获利不下七八万两,曹杰,你把工坊给我好好看紧了,有差池我拿你是问!”
曹杰连连点头,他们曹家有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身为曹哲的堂弟,曹杰高兴还来不及,随即他又问道:“家主,李大人那边可有消息了?他同意咱们增设商队往西北么?”
曹家的行商路线一直从北到南,如今宝钞的产量逐渐稳定,曹家便有了将宝钞输送往西北的念头,反正,宝钞流入民间,百姓吃了亏只会找朝廷,一切损失由朝廷承担,银子进他们曹家口袋。
曹哲微微仰起头,颇为傲气地说道:“急什么?姐夫说了,等燕王走了再说,放心,以后我曹家的商队,要走遍天下!”
曹杰内心欢喜,不住地恭维奉承,二人领着一群护院,缓缓地走出黑工坊。
还未到前院,前院的管事跌跌撞撞地跑来,扑通摔了一个狗吃屎。
曹杰见曹哲面露不悦之色,怒骂道:“张桥!你被鬼撵了不成?毛毛躁躁地成何体统?”
“曹爷,锦……锦……”管事张桥摔地灰头土脸,抖抖索索地指着后面,
曹杰一把薅住张桥的衣领子,道:“什么松松紧紧的?到底怎么回事?”
吱呀——
半掩着的门被缓缓推开,蒋瓛一袭锦绣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杀气腾腾,身后十几名锦衣卫亦目光灼灼,扫过来的时候令人的心头一紧。
“锦衣卫!”
张桥终于将话说了出来,曹杰、曹哲愣在原地,护卫们也傻眼在当场。
蒋瓛眸子里透着冷意,道:“通州曹家,家主曹哲,是你吧?”
曹哲脸皮不自然地抽动两下,没笑挤笑,人的名树的影,锦衣卫手段有多毒辣,曹哲远在北平府也有所耳闻。
不过他还是强装镇定,迎上前道:“正,正是在下,不知大人来我们曹家染坊有何贵干?北平府布政使李彧是我姐夫,大人应当认识吧?”
蒋瓛面色越发冷峻,道:“通州曹家,私设印钞工坊,印制假钞,证据确凿,一个不可放过,抓!”
随着蒋瓛的一声令下,工坊中瞬间热闹起来,锦衣卫可不止蒋瓛身后那十几人,染坊前后左右共有五十多位锦衣卫,将染坊包围得严严实实,一个都没跑掉。
曹哲被抓之后还在大喊道:“大人!我姐姐是李彧的正妻,我姐夫是北平布政使,一定有什么误会,大人!”
可惜蒋瓛并没有理会,而是询问纪纲道:“可搜出了什么?”
“大人,印制假钞的工匠六人,印制假钞所用的器具、材料俱在,还有,还找到了自从工坊建立之后,产出假钞的账目往来!”纪纲说着,将账目呈递给蒋瓛,有了这本账目,就可追查到李彧与曹家的往来勾结。
蒋瓛紧握账目,目露精光,道:“好!即刻赶回北平城,留下人手将曹家上下给我看好了,案子结案前,谁都不准离开曹府!”
蒋瓛来到北平府半个多月,终于将假钞案查出了眉目,然而蒋瓛清楚,比假钞案要猛烈百倍的大案子,才刚刚浮出水面。
燕王府,又是一日宴饮,朱棣半闭着眼,轻轻揉着太阳穴,缓解着过量饮酒带来的不适感。
一旁的蒋瓛恭敬地奉上账目道:“王爷,臣已经将通州曹家染坊清查,曹家于染坊中私设工坊,印制假钞,印制假钞账目在此。”
朱棣随手翻阅了几张,越看越觉得心惊不已,他冷笑一声,道:“好个通州曹家!好个李彧,父皇与皇兄千辛万苦才将宝钞给稳定下来,没想到这群硕鼠竟然敢印制假钞,若没有查出来,他日假钞一旦暴雷,那整个宝钞体系将彻底崩溃,我大明也将动荡不安,这群人该千刀万剐。”
蒋瓛轻声说道:“王爷,假钞工坊里抓捕的人里,还有两个从金陵来的匠人。”
“金陵来的匠人?莫非来自宝钞提举司?”朱棣眉毛一挑,半闭的眼眸彻底睁开,通州曹家的假钞,几乎能以假乱真,朱棣思来想去,唯有宝钞提举司出了问题。
蒋瓛拱手,道:“王爷明鉴,那两个匠人正是来自宝钞提举司,皆以年事已高,离开了宝钞提举司,随后先返回家乡,小住了一段时间,后悄然离开前往通州曹家。”
朱棣闻言恼怒道:“宝钞提举司的匠人归乡,依旧属于官营匠人,怎可擅自离乡?当地的衙门都是死人吗?”
蒋瓛没敢搭话,从宝钞提举司,到当地的官府,恐怕都收了好处,才令两个匠人畅通无阻到了通州。
蒋瓛轻声问道:“王爷,曹家家主曹哲已经落网,接下来如何做,请王爷示下。”
“凡是账本上记录的,有往来的官员,不管大小全部缉拿!尤其是李彧、赵全德二贼,表面道貌岸然,实则贪婪狡诈!不可放过!”朱棣的回答斩钉截铁。
随着朱棣的一声令下,锦衣卫当晚便在北平城内动手。
李府,北平布政使李彧今日心情不错,朱棣来北平与他相谈甚欢,不日将返京,妻弟曹哲送来消息,染坊的“生意”兴隆红火,以后每年光分红,就可为李彧带来不下三万两的收入。
在大明当官苦!
李彧时常发出这样的感慨,他堂堂北平布政使,俸禄维持一大家子的开销捉襟见肘,他李彧不想想办法敛财,怎么养家糊口?怎么上下打点?怎么维持体面尊贵?
李彧哼着小曲儿,取出一封书信来,书信没有落款,但他清楚这封信的含金量。
“这次夏税,朝中有郭大人上下运作,少不得又是一笔丰厚的油水,嘿嘿!”
李彧越瞧书信越顺眼,喜上眉梢。
“我手中握着两株摇钱树,何愁家族不兴旺,何愁未来仕途不能再进一步?”
李彧正喃喃自语,书房的门“嘭”地被撞开,心腹管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见状,李彧顿时眉头一皱,喝骂道:“没有教养的东西,谁教给你的规矩?滚出去!”
管家李福满脸张皇,“老爷,不好了!府外来了一群锦衣卫,要……要入府邸抓人!”
锦衣卫?抓人?
李彧心中一惊,手中的信都吓得落地,连忙叫道:“锦衣卫为何来本官府上?他们要抓谁?”
“为首的叫蒋瓛,自称锦衣卫指挥使,他说,他奉燕王殿下之命,来抓老爷您下狱!”
李福话音落下,李彧的脑袋“嗡”的一声,身子摇晃差点倒下。
人的名树的影,锦衣卫的凶名在外,还有燕王做靠山,谁能挡得住?
李彧一把揪住管家的衣襟,低吼道:“去!用一切办法拦住他们!快去!”
说话间,他推开管家李福,疯了一般冲到书架前,将暗处的书信等东西找出来,焚烧!
李彧不知道锦衣卫为何来找他,但他清楚,一旦锦衣卫抄家发现往来书信、账目,他和赵全德,以及所有依附在这条利益线上的官吏们,都要完蛋!
当李彧狼狈地焚烧书信的时候,不知何时蒋瓛已经来到了书房里,望着李彧,饶有兴致的说道:“李大人,读书人怎么充当起伙夫来了?可烧得痛快?”
李彧听见蒋瓛的声音,全身一震,他扭过头死死盯着他。
“蒋——瓛!你凭什么冲进本官府邸?本官乃北平布政使!”
李彧话还未说完,就被锦衣卫架起来往外拖拽,另有人扑灭了火盆中的火。
蒋瓛冷笑一声,拍了拍李彧的脸颊,道:“李大人,李布政使,你纵容妻弟印制假钞,联合京城高官侵吞税粮,还布政使?呸!”
李彧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他想不明白蒋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如何查清了他李彧的死穴。
当夜,李彧、赵全德,以及与两人交好,生意上有往来的人,统统被下狱。
随后,朱棣更是封了北平城,不准任何人离开。
而经过锦衣卫的加急审讯,几人都招了,数日后,朱棣派快马南下,由蒋瓛带着人手,将供词与证据送往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