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哭庙
衍圣公爵位被收归朝廷，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迅速在京城士子圈中引发涟漪。
相比起朝臣，读书人对于衍圣公的名头看得更重。
毕竟读书人没有官职傍身，他们之所以能享有一定话语权，全仗衍圣公这响亮名头替他们撑着。
再说孔圣是他们信仰所托，有这爵位在，儒家地位就还稳固，如今爵位没了，无论是儒学，抑或他们自身，都有名望顿削之势。
精神支柱倒了，众士子一时难以接受，抱怨哀嚎起来。
也不知是哪一个士子最先想到，跑去秦淮河畔边的孔庙内，对着孔夫子的圣像哭嚎起来，没多久，其余人纷纷效仿。
一时间，整个孔庙内哭声震天。
“老爷，如今那群士子都在孔庙里哭喊，替咱家打抱不平！”一间客栈内，家仆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向着孔希路禀告道。
闻言，孔希路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叫喊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是要陷我衢州孔家于不义吗？陛下若是知道了此事，那我怕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好不容易在天子那里留了个好印象，转头就发生哭庙事件。
陛下会不会以为自己是说一套做一套，表面上拒绝了衍圣公爵位，实际上背地里却找人闹腾，还哭到圣人庙里去了。
“不行，必须赶在陛下迁怒我之前，先将这群人劝退！”想到这里，孔希路赶忙叫家仆更衣，前往孔庙。
此时，孔庙内，士子们正哭声震天，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死了爹娘呢！
“圣人，您快睁眼看看吧！您走之后，朝廷便如此欺负您的子孙，他们强将孔家爵位夺除，只换了个祭祀官职，这分明是要要削弱您的名望，肃清您遗留的文脉啊！”
“清除北孔，褫夺爵位，再下一步怕连带南孔也要被清算，朝廷是要清绝孔家，亡我儒道！”
“先有分科取士，如今又收回了衍圣公之爵位，朝廷亡我儒家之心不死，圣人您快想想办法吧！”
………………
这些人哭得投入，竟没有注意到，此刻从他们身边走过之人，正是他们口口声声要维护的孔家后人。
孔希路大步上前，走到孔子圣像前，高声大喝道：“全都给我住口，你们何以在先圣这里哭嚎？”
他这声音气劲十足，倒真给这些士子们给喝了住。
不少人脸上还挂着泪痕，满眼迷茫地看着孔希路。
终是有人认出了孔希路道：“这不是南宗孔希路孔家主吗？”
一时间，士子们又躁动起来，仿佛看见主心骨般呼嚷起来：“孔先生，您被夺了那衍圣公爵，我等替您不忿啊！”
“是啊！朝廷此举是在打压孔家，打压我儒家！”
“我等在这里，求圣人给个公道！”
……
孔希路听得汗颜不已，赶忙摆手道：“诸位误会了，衍圣公之爵并非朝廷剥夺，实是我孔氏南宗主动推辞的，绝没有刻意打压孔家一说，陛下曾明确提出让我承袭此爵，是我拒绝了！”
“这肯定不是孔先生自愿的？”士子们当即说道。
在他们眼里，衍圣公可是儒家魁首，是名气地位的体现，怎么还会有人推出去呢！
“不！”孔希路摇了摇头，连忙说道：“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陛下甚至强要将这衍圣公封予我南孔，是我以命相逼，终才拒绝。”
怎会如此？
这下子，众士子傻眼了。
自己等人还在这替你打抱不平，结果你告诉我这是你自愿的……那他们这哭庙的行为，岂不成了小丑了？
一时间，众士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不少人臊得面红耳赤，更有些人气得摇头叹息。
更有个士子恨得咬牙切齿，攥着拳头站出来，面带怒色道：“孔希路，你枉为孔家传人，身为孔圣嫡传，你竟主动放弃衍圣公之爵，你可对得起圣人，可对得起整个儒家？”
刚刚还对孔希路百般回护，这会儿他倒怒脸相向，恨声唾骂起来。
对于这种人，孔希路也不客气，直接冷脸相对，怒声道：“什么时候，衍圣公爵位便能代表圣人，代表儒家了？拒绝此爵，乃我衢州孔家自己的选择，你又是什么东西，有什么权力对我孔家指指点点？”
他威声厉喝，怒目相向，倒将那士子吓得面色一白，支支吾吾不敢应答了起来。
“孔家主，你身为圣人后裔，怎能如此言语？”又有一个士子站了出来，说道。
“呵呵！”闻言，孔希路当即冷笑一声，然后直言不讳的说道：“你们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你们在这里哭嚎喊嚷，表面上是替我孔家打抱不平，实际上内心是藏的什么龌龊心思吗？”
“还请孔家主慎言，我等一心只为孔家，只为圣人，哪里有什么龌龊心思！”
“呵呵！既然你们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了。”既然来了，孔希路就不怕得罪这群士子了。
“你们以衍圣公之名位，将先祖高高托起，而后躲避在其圣人威名下，将恶事做尽，仗着儒家贤名，却心安理得地做着猪狗不如的勾当，行的却是败坏我儒家风骨的劣举，若叫先祖知晓，他的教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恐怕他老人家也会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在场众人自有被其说中心思的，闻言羞臊垂首，不敢应答。
孔希路将这些人反应看在眼里，更是不屑冷笑道：“你们今日聚在孔庙，当真是为了圣人的血脉延续，当真是为了圣人德行昌盛吗？
我看，你们不过是怕这爵位没了，你们失去了可堪托庇的一面大旗，怕你们日后的劣举无人担当维护罢！
这合该抹除的虚名，你们却叫我、叫我衢州孔氏世世代代背负下去，替你们担当那些肮脏心思……呸！”
他重重啐了一口，顿觉心情舒畅不少。
说完这些话，孔希路也不理会众人如何反应，径自转身，离开孔庙。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这帮书生自轻自贱，也不必理会他们的颜面。
自孔希路离开后，孔庙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面色颓败，一脸不知所措。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没有敢再开口议论，也没有人再如先前般呜咽哭嚎。
没过片刻，便有人率先离开，剩下的人也自觉无颜面逗留，纷纷退了开去。
……
“呵呵！这群士子竟然敢去哭孔庙，还为衢州孔家鸣不平，简直是反了天了！”武英殿内，朱元璋怒气冲冲，拍桌怒骂道。
平日里对这些儒生本就没甚好印象，今日竟又遭他们凭空诬蔑，朱元璋怎会有好脸色？
“父皇息怒！”朱标连忙劝慰道。
“息怒，怎么息怒，云奇，传令毛……蒋瓛，立刻带人前往孔庙，将那群哭庙的士子统统给我拿下！”朱元璋依旧愤恨难平的说道。
“父皇，此举万万不可，如今因为衍圣公之事，士子本就对朝廷心怀不满，若是抓了这群哭庙的士子，恐怕会动摇江山社稷呀！”
“呵呵！仅凭几个士子，就能动摇江山社稷了！”朱元璋冷笑着说道。
“父皇……”朱标还想要劝阻，这时候，云奇走了进来，说道：“陛下，孔庙内的那些哭庙的士子已经散了！”
“啊！”朱元璋顿时吃了一惊，一旁的朱标也同样是满脸诧异，那些士子怎么会突然散了。
“是孔希路及时赶到孔庙，将那些士子骂了一通，说他们借着衍圣公的名头蝇营狗苟，骂他们伪善龌龊，顿时众士子无颜面对圣人，只能离开。”说着，云奇将孔希路的话一一向朱元璋转述。
闻言，朱元璋顿时喜笑颜开的说道：“好！孔希路骂得好！这群士子就该多骂骂才行！”
之前，他的确如孔希路所想的一般，心里在怀疑孔希路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但现在看来，是自己冤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