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蓝玉的野望
唐胜宗眉头一挑,说道:“赵兄是说永昌侯,他当真肯为吾等出头么?”
陆仲亨被缉捕,唐胜宗、费聚、赵庸焦躁不安,生怕陆仲亨供出他们。
赵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精明,道:“两位,信国公年岁大了,听说正上表请辞回凤阳养老,魏国公自从背痈那病之后,身子骨大不如前,而且他今年都五十五了,韩国公更是七十三了,而且一直闭门不出,当初帮着陛下打下天下的功勋重臣都老了,咱淮西勋贵需要新的领头人,武勋需要新的领头人,两位觉得谁能担此重任?
平凉侯费聚的眼睛瞬间亮了,道:“你是说,推举永昌侯日后成为我武勋的领头人?那……那颍川侯呢?”
颍川侯傅友德功勋卓著,若论资历、论战功,傅友德比蓝玉更合适成为领头人。
他?
赵庸摇了摇头,说道:“颍川侯的倔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就说北伐的时候,陛下要分兵,他却主张集中兵力进攻,虽然那次事后证明他对,可陛下心里能痛快么?
还有,颍川侯虽然战功卓著,但他的性子太‘硬’了,便是老部下都受不了他的臭脾气,而且颍川侯素来忠诚勤勉,清廉自守,连陛下都称赞他‘不矜功,不贪财’。”
“是,他颍川侯清廉、有骨气,可人总得吃饭吧?他是封侯拜将了,可底下的人呢?咱们谁不得养活一大家子人?若是他颍川侯成了咱武勋的领头人,哪天他亲自将咱们给抓了献给陛下,也不是不可能。”
赵庸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道:“所以啊,永昌侯才是最好的人选,咱们支持永昌侯,永昌侯肯定会为了成为领头之人出头!”
延安侯唐胜宗闻言,小声嘀咕道:“可我听说……陛下有心给颍川侯封国公,要是以后,他成了国公怎么办?”
嘭!
赵庸将酒壶摔在桌上,道:“唐兄,你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现在谁能帮咱们?只有永昌侯,他携着去年大破麓川的功劳在身,便是陛下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换了颍川侯,他能做到么?”
平凉侯费聚点了点头,说道:“唐兄,赵兄说得对,只有救出陆兄,咱们才能安心,我明日就去找与陆兄有交情的人,咱们一起上永昌侯府,去请永昌侯!”
赵庸目光锐利,道:“不行,此事越快越好,咱们几个今晚就行动,待明日下了早朝后便去永昌侯府拜见,记住,准备的礼物务必贵重、体面,让永昌侯看到咱们的诚意才行!”
费聚点了点头,表示一定照办,就连胆子最小的唐胜宗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翌日,正午,永昌侯府。
蓝玉对云南的环境水土不服,加上领兵作战劳累,归来之后便病倒了,一直在家中休养,不过,蓝玉这病七分身体上的,还有三分是心病,无他,蓝玉觉得自己得到的封赏不够。
傅友德要受封国公的消息,已经传了有段日子,估摸着今年就能受封国公。
他蓝玉自认不比傅友德差,结果呢?朱元璋连封他国公的话头都没提一下。
蓝玉心里不舒坦,索性借着病情告假在家,很少去上朝。
永昌侯府,后院。
蓝玉站在池塘边,望着池中的锦鲤出神,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蓝玉的长子蓝春走了进来,轻声说道:“父亲,平凉侯他们在前厅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您还不出去见他们么?”
蓝春小名蓝闹儿,生于洪武元年,今年正好二十岁,其生得高大、英俊,仪表堂堂,颇有蓝玉的风采,
今日蓝玉府上十分热闹,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以及七位与陆仲亨交好的将官,全都来了。
“不急,他们有求于为父,自然要等一等,为父让你暗中盯着他们,结果如何?”蓝玉将鱼食投入水中,大红锦鲤一拥而上,贪婪地吞噬鱼食。
“父亲,各位侯爷、将军并未急躁,都在耐心等待,礼物孩儿也看过了,都是紧俏、贵重的礼物。”蓝春如实回答。
蓝玉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他们倒是有心了,看来为父这次是不得不见他们一面,帮他们这个忙了。”
蓝春沉默片刻,说道:“父亲,恕孩儿直言,吉安侯生性贪婪,与那马远勾结在一起沆瀣一气,士兵多受其害,朝中官员对吉安侯更是敬而远之,父亲为何却要蹚这趟浑水呢?”
蓝玉转过身,拍了拍手,道:“我儿有这份见识难得,但有些事儿是躲不开的,要成为这淮西的新领头人,就必须担得起责任。”
蓝玉不知道陆仲亨不干净,不知道陆仲亨不是个东西么?他清楚得很,但眼见着淮西勋贵那一批重臣老去,他自然想要成为取代老一辈的新话事人。
靠什么?一则靠的是战功与军中威望,二则靠的就是淮西勋贵的人心支持。
蓝玉拍了拍蓝春的肩膀,说道:“好了,命人送些新的茶水去前厅,为父要去见他们了。”
蓝春眉头紧锁,目送父亲越走越远,他终究把话都憋进了肚子里,蓝春清楚自己是劝不住蓝玉的。
当夜,金陵皇宫。
朱元璋在武英殿内正处理政务,忽然云奇走了进来,通禀道:“陛下,永昌侯求见。”
“蓝玉?他怎么来了?”
朱元璋挥挥手,让云奇将蓝玉领来武英殿。
约莫两刻钟后,云奇才与蓝玉同归,蓝玉恭恭敬敬地向朱元璋行礼,神态恭敬道:“臣蓝玉,拜见陛下!”
“嗯,脸色好了不少。”朱元璋微微颔首,道:“咱让宫里给你送去的补品,看来是有用的。”
蓝玉露出一抹感激之色,道:“让陛下与娘娘挂怀了,臣不胜荣幸,陛下,今日臣来乃是有一件宝贝,要献给陛下!”
哦?
朱元璋觉得新鲜,笑着说道:“好啊,你蓝玉不止会行军打仗,还会鉴宝?你要送给咱什么宝贝?”
蓝玉指了指殿外道:“陛下,臣去年攻取麓川,在麓川治所瑞丽的最高山山顶,发现了一块奇石,奇石巨大不便于开采,臣就请西平侯代为开采,等开采之后送到京城来,这不,几日前刚到。”
蓝玉进献给朱元璋的奇石生得果然奇特,从正面看,能见到那奇石的正面刚好像个“日”字,从侧面看,奇石的样子像个“月”字。
日与月合在一起,不就是明?
朱元璋见了之后极为高兴,赞道:“我大明大破麓川,在麓川瑞丽之高峰有奇石如日月,合当我大明取麓川,哈哈哈!”
见朱元璋心情大好,蓝玉连忙说道:“陛下英明神武,上天有此祥瑞是情理之中。”
“好!蓝玉,你想要何赏赐?”
“臣并不想要任何赏赐,只想求陛下一件事。”蓝玉当即说道。
闻言,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慢慢询问道:“你,有什么事?”
朱元璋隐隐能猜到蓝玉要说什么,其实朱元璋也在为陆仲亨的事情头疼。
案子从一个卫所指挥使,牵扯到了吉安侯,若继续查下去搞不好会牵连更多人,朱元璋固然痛恨贪腐的官员,但朱元璋更担心牵扯到天下卫所,引起全国的震动。
“陛下,臣是因吉安侯而来,吉安侯入狱后,与他有故交的那些老弟兄都在担心自己与吉安侯有交情被牵连,人心惶惶,曾经那些吉安侯的属下也是一样,陆仲亨贪婪,与马远勾结盘剥百姓,可恶至极,臣亦厌恶其所作所为,但臣认为此案不宜扩大。”蓝玉恳切地说道。
朱元璋眉头微蹙,走在前面,道:“哦?你给咱说说,为何不宜扩大?”
蓝玉早就想好了说辞,道:“陆仲亨亲朋故旧太多,与他有往来的人也太多了,若三法司真查下去,将逢年过节有往来的人都算进去,波及就太大了,会令朝堂不稳,人心浮动,而且自陛下颁布《大诰》之后,臣相信有心之人一定能收敛,静思己过,可若顺着陆仲亨往下查,陈年旧案翻出来当如何?
臣绝不是为那些贪赃枉法者开脱,只是,如今朝中汤有恭等人主张彻查天下卫所,若真被他们借此查天下卫所,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陛下,随着您南征北战的将士们,纵使有千般不好,但他们绝不会背叛陛下,亦会为陛下守护好边关,守护好疆土的呀!”
能成为各地卫所指挥使的,几乎都是随着朱元璋起兵后南征北战的骁勇之士,这群人固然性情莽撞,盘剥百姓,但领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
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听着蓝玉的话,幽幽说道:“咱当年起兵,就是因为暴元无道,民不聊生,如今咱不想看着那些一起打天下的老弟兄们,也成为曾经暴元那些官员般的衣冠禽兽!”
顿了顿,朱元璋说道:“你的意思咱明白了,陆仲亨罪不至死,咱会给他条生路。”
朱元璋说这话,等于告诉蓝玉他会让此案轻拿轻放。
蓝玉顿时大喜,道:“臣代那些与陆仲亨有交情的老兄弟们,谢过陛下隆恩!”
蓝玉满心欢喜地离开了皇宫,朱元璋则在云奇的陪伴下,在皇宫之中漫步。
朱元璋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心里还念着陆仲亨的功劳,经过蓝玉这么一劝说,他心里也下了决断:陆仲亨案要尽快了结,不牵扯更多的人。
转了一圈儿,朱元璋返回武英殿,结果蒋瓛便送来一个不好的消息:蓟州忽然冒出一群匪寇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短短五日之内,匪寇已经袭击了三个村镇,百姓死伤超过百人,财物损失更多。
听闻消息,朱元璋立刻警惕起来。
马远的案子发生时间不算短了,蓟州一直安安稳稳,怎么陆仲亨才被抓起来,就冒出匪寇来了?
朱元璋本就多疑,立刻将两件事给联系了起来,当即冷冷的望着蒋瓛道:“蒋瓛,你立刻派人前往蓟州,查探那群匪寇的底细!”
蓟州好好地怎么会生出匪寇来?必定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杀百姓给予朝廷压力。
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这是在给咱施压?让咱明白卫所的重要,让咱不敢查陆仲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
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他最讨厌被人威胁,尤其是这般明目张胆的威胁。
本来朱元璋已经决定放过陆仲亨,但如今又改变了主意,若自己受了威胁,便对陆仲亨轻拿轻放,恐怕背后的人会得寸进尺,必须给他们以震慑!
其实令蓟州“闹事”的主意,早在陆仲亨没有东窗事发的时候,他们就在筹备了,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让蓟州闹匪寇原本是为了让马远案快些结案,不波及其他卫所,但时间上恰好与蓝玉来向朱元璋求情前后脚,给人的感觉就是在威胁朱元璋。
陆仲亨挖了一个坑,将自己装了进去,反而弄巧成拙。
蓝玉从皇宫出来,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南雄侯赵庸等人,赵庸等人自然是不胜欢喜,就等着第二日朱元璋发话,将陆仲亨的案子结束,尘埃落定。
翌日,清晨,奉天殿。
文武百官齐聚,都在大殿之内等待朱元璋,连多日没有露面的永昌侯蓝玉都来上早朝。
蓝玉身边围绕着不少朝中武勋大臣,南雄侯赵庸满脸笑意,对蓝玉说道:“永昌侯仗义执言,为我等在陛只要永昌侯一句话,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蓝玉腰杆子挺得笔直,道:“南雄侯,本侯能有什么事情?若有事也是国事、公事,我等要一同为国效力,为陛下分忧解难!”
赵庸闻言连连点头,说道:“永昌侯说的是,我等都愿意与永昌侯一起,为国效力!”
蓝玉仰面而笑,内心无比得意,他悄悄地望了一眼傅友德,颍川侯傅友德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要受封颍国公又如何?就傅友德那个臭脾气,谁会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