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瘟城
凌天拂袖掸去肩头银杏叶,朝寒璃照拱手道:"叨扰多时,我与阿木尔正打算继续游历。"茶盏在晨光中流转微光,映得他眼底愈发深邃。
寒璃照将最后一叠文书压在镇纸下,月白袖口扫过案头青铜灯:"既然要走,倒有件事相托。"她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文书,朱红印泥上刻着清风城徽,"城主飞鸽传书,说城中突发怪病,医师们束手无策。听闻凌小友曾是四品医师..."
"又派活?"阿木尔把啃了一半的兔腿往腰后一插,兽皮护腕撞得木柱咚咚响,"之前金鳞城抓逃犯,现在又要治病,朝廷没人了?"他尾巴不耐烦地扫着地面,惊起一群觅食的麻雀。
凌天抬手按住阿木尔的肩膀,对寒璃照笑道:"阿木尔性子直爽,前辈莫怪。"他想起桃源诊所老医师教的第一课,"医者仁心,既是通云国子民,自当尽力。"
"果然没看错人。"寒璃照眼中闪过赞许,提笔在宣纸上疾书。她的笔尖划过处,墨色竟凝出淡淡药香,"这是给清风城主的手札。"又命侍从不一会儿取来个锦缎包裹,"库房备了些谢礼,还望笑纳。"
凌天刚想推辞,阿木尔已一把抢过包裹,乾坤袋在他掌心发出灵石碰撞的脆响:"客气啥!我兄弟治个病,收点诊金天经地义!"他掂量着袋子,突然咧嘴笑,"够用一段时日了!"
寒璃照看着两人一静一动的模样,忍不住轻笑:"清风城距此三千里,传送阵令牌已备好。"她将刻着云纹的木牌递给凌天,"若发现病情异常,立刻传讯回来。"
阿木尔晃着装满灵石的乾坤袋,催着凌天快走,而凌天望着手札上火漆印里若隐若现的病状描述,若有所思。
传送阵的灵光在脚底消散时,凌天鼻尖萦绕着一股混杂着药味与消毒符青烟的气息。抬眼望去,清风城的巍峨城楼被一层淡青色光罩笼罩,光罩上密布着防止疫病外泄的符文,城门处甲士林立,腰间悬着的不是佩刀,而是盛满辟邪药液的葫芦。
"嚯!阵仗不小啊!"阿木尔扛着玄铁刀大步上前,兽皮围裙扫得路边野草簌簌作响,"寒璃照那婆娘说啥来着?传染性怪病?"他眯眼瞅着城楼上飘扬的黄旗——那是通云国遇重大疫情才会悬挂的警示标志。
逸尘拽着凌天的衣袖:"城里...好臭呀。"他抽了抽鼻子,佛性灵力不自觉溢出,将附近几缕病气凝成的黑雾净化成光点。卯澈则躲在阿木尔身后,雪白的尾巴卷着半块没吃完的灵米糕,红宝石般的眼睛盯着城门甲士腰间晃动的药葫芦,耳朵紧张地竖成了雷达状。
凌天取出寒璃照的手札,指尖拂过封口火漆:"从城主传书到我们出发,已过七日。"他望着光罩内若隐若现的死寂街道,"若真是烈性传染病,按《医道杂记》记载的传播速度...恐怕已非一城之困。"
话音未落,城门突然"吱呀"打开一道缝隙,探出头的中年文士见到手札上的云纹印,立刻肃容道:"可是通云城来的凌天医师?城主已在城卫司等候。"他侧身让众人通过时,凌天瞥见他袖口内侧染着洗不净的暗褐色污渍——那是长期接触病气才会留下的痕迹。
穿过光罩的瞬间,一股阴冷刺骨的病气扑面而来。街道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偶尔有医师匆匆走过,脚下的青石板缝里渗出暗黄色的黏液,散发着类似腐尸与烂药混合的怪味。阿木尔皱着鼻子捏紧了刀把:"比腐烂的饭菜还难闻!"
"别乱碰东西。"凌天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囊,指尖凝出淡金色的消毒符,"逸尘,用佛光护住卯澈。"他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这绝非普通的瘟疫,倒像是...某种被刻意催化的疾病。
凌天四人随中年文士踏入城主府正堂,穿堂风卷着浓重的药味与腐气扑面而来。内室雕花梨木床上,城主半倚在锦被中,原本红润的面色此刻乌青如染墨,唇瓣干裂起皮,显然已被怪病折磨许久。
听闻脚步声,城主吃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眼球转动半响,才虚弱开口:"诸位...可是通云城寒大人差遣的医师?"他想撑起身躯,却牵扯得五脏六腑似要移位,喉间溢出压抑的呻吟,"不才两日前...亦染此怪疾,未能起身相迎,还望海涵..."说罢,他朝身侧的中年文士递去眼色,"府中事务...尽可与王主簿商议。"
凌天见状,抬手虚扶道:"城主贵体欠安,当以静养为重,不必多礼。"他目光扫过城主腕间暴起的青黑色脉络,茶蘼玉簪在发间微不可察地轻颤。
"我去!连城主都中招了?"阿木尔惊得后退半步,玄铁刀差点磕在雕花门框上,兽皮围裙蹭得门板"吱呀"作响,"凌天,这病邪门得很!要是治不了咱赶紧撤,大不了把那袋灵石还回去!"他想起九汤山的血鸦群,尾巴不自觉地卷成一团。
凌天却蹲下身,取出银针悬于城主腕脉上方,头也不抬道:"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银针刺入皮肤的刹那,他指尖凝出的淡金灵力突然泛起涟漪,"这病源尚未厘清,若此刻抽身而退..."他望向窗外匆匆走过的一品医师,声音沉了几分,"城中恐成人间炼狱。"
凌天指尖的银针在城主腕脉上轻轻震颤,目光转向王主簿:"这疫病初发于何处?如今蔓延到何种地步?"烛火的微光映着他紧蹙的眉头,将堂内摇曳的烛影都染上几分凝重。
王主簿抬手拭去额角冷汗,官服袖口的暗褐色污渍在烛光下愈发明显:"城西贫民窟最先出现病患。"他声音发颤,"入秋转凉时,本以为是寻常伤寒,只派了一、二品医师诊治...谁知前去的医师竟悉数染病!"他指向窗外笼罩全城的病气,"城主急报通云城,可疫病扩散如燎原之火——如今六成百姓染疾,一成丧命,仅剩三成未感染者,全被安置在城东避难点。"
"七成人口受灾?!"阿木尔震惊道,"老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疫病!"
凌天没理会阿木尔的咋舌,继续追问:"城中除低阶医师外,可曾有高阶医者或外援介入?"
"城中最高是三位四品医师。"王主簿的声音低落下去,"一位染病身故,只剩两位勉强支撑。三品医师共七人,已全部...殉职。"他突然想起什么,眼中燃起一丝希冀,"不过两日前来了两位云游医师!青年模样,自称清河、天华,皆是三品修为,听闻疫情便主动留下相助,如今正在城东配药!"
"清河?天华?"凌天捏着银针的手指骤然一顿,茶蘼银丝在掌心轻轻发亮。他想起十年前医师大会上,那两个在一品考核中技压群雄的少年"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们..."
阿木尔挠着乱发凑过来:"很厉害吗?比你当年还强?"
凌天将银针收入药囊,眸中闪过复杂光芒:"当年考核,他们两个的分数皆在我之上。"他望向城东方向,病气弥漫的雾霭中,仿佛能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药炉前忙碌,"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疫区之中。"
阿木尔瞅着凌天往药囊里塞银针:"怕什么,你现在可是四品医师,还能让俩三品的比下去?"
凌天将最后一味避瘟草碾成粉末掺入面纱,头也不抬道:"医师品级如修为境界,虽分高下,却未必能定生死。"他想起以前遇见的一位老医师,单凭一手接骨术便让三品医师束手的骨伤患者起死回生,"当年考核时,清河、天华都有独到之处。"
"那你还不去会会他们?"阿木尔把玄铁刀往肩上一扛,兽皮护腕撞得门框直响。
"先去城西。"凌天系紧面纱系带,"疫病如藤蔓,得先找到根。"
王主簿闻言,官靴在青砖上蹭出细碎声响:"凌医师当真要去?城西如今...尸积如山,只剩几个老焚尸匠在收拾。"他指向窗外雾气更浓的方向,"病气最重的地方,连防护符都要三刻一换。"
"不溯源头,难断病流。"凌天取出叠得方整的素白纱衣,指尖拂过衣摆处用银丝绣出的本草纹样,"《医道溯源》有载:凡大疫,必寻初发之地,察其水土、风物、人事。"
当凌天将纱衣披在身上时,阿木尔突然爆发出狂笑,震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我说你咋打扮得像个仙姑?"他绕着凌天打转,"别说,这腰肢配上你这张脸...还真有几分眉清目秀!"
"贫嘴。"凌天没好气地用面纱遮住半张脸,纱衣上的银丝在烛火下流转微光,"此衣按古法制,以雪蚕丝混入药草汁织成,能隔绝病气。"他想起古籍插图里那些宽袖博带的女医形象,"只是古时从医多为女子,衣式难免...罢了,能护体即可。"
阿木尔忍着笑给逸尘系上面纱,看小兔妖把耳朵从纱孔里伸出来,又给鹿妖整理好领口:"得得得,知道你是为了治病!"他拍了拍腰间装着灵石的乾坤袋,"等治完这破病,用赏钱给你定做件男装版"
凌天懒得理他,推开雕花木门。夜风吹入堂中,掀起他素白的衣袂,纱衣上的本草纹样在病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行走的《百草图》。当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城主府的月洞门后,王主簿望着地上散落的避瘟草碎屑,忽然觉得这位年轻医师身上的素白衣衫,比城中任何防御阵法都更让人安心——那不是女子的柔美,而是医者面对疫病时,独有的沉静与坚韧。
阿木尔攥着凌天速写的药方,兽皮护腕撞得城主府朱漆门环叮咚作响。王主簿掀开门帘时,只见他把玄铁刀往地上一杵,粗声粗气:"快!按这单子开药!晚了老子劈了你家库房!"药方上凌天的墨字还带着药香,"寒潭冰草三十斤,火脉蕨十斤"的条目被画了重重红圈。
与此同时,凌天踏入城东避难所的结界。三层防护光罩内,未染病的百姓挤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味。两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十口并排的药锅前忙碌——清河挽着袖子搅药,青衫下摆沾着褐色药渍;天华手持银针给百姓施针,月白腰带系着鼓鼓囊囊的药囊。
"两位医友别来无恙。"凌天素白的纱衣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清河抬起头,药勺上的药汁滴在围裙上:"你是...?"他盯着凌天眉心的淡金道纹,忽然一拍大腿,"哎呀!你不是当年一品考核时在考场上睡觉的凌天吗?"
天华扎完最后一针,转过头来忍俊不禁:"可不是嘛!考官喊醒他时,他嘴里还念叨着'别打扰我睡觉!"两人相视一笑,十年前考场上那个睡眼惺忪的少年,与眼前这位周身萦绕药香的医师,竟渐渐重合。
凌天嘴角抽了抽,拂开面纱露出半张脸:"往事不必再提。"他望向沸腾的药锅,"二位在此多日,可曾辨明疫病根源?"
清河的笑容淡去,用木勺搅了搅深褐色的药汤:"怪病来势汹汹,病患症状闻所未闻。"他指向远处隔离区的黑雾,"城北、城南的染病者...我们连基础的抑制都做不到。"
天华收起银针,药囊上的八卦纹在光罩下微微发亮:"如今只能熬些四君子汤、玉屏风散,给未染病者固本培元。"他看着凌天素白纱衣上若隐若现的本草纹样,"凌兄可有高见?"
凌天望着药锅中翻滚的普通药材,心中了然——毒砂病绝迹百年,典籍记载多散佚于古老书阁,难怪两位三品医师也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