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以退为进

背对烛光,面容隐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张阁老,这...会不会太急了些?”申时行咽了口唾沫。“一下子查封一百二十家书院,恐怕会引起士林震动啊。”张居正忽然转身,烛光映照下,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申大人。”张居正嘴角微扬,却不见丝毫笑意。“你可知道为何高拱会败?”申时行一愣,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因为他优柔寡断!”张居正猛地拍案,茶杯震得叮当作响。“政治如战场,战机稍纵即逝。如今皇上龙体欠安,裕王监国,正是肃清朝纲的最佳时机!”房间内鸦雀无声,几位官员大气都不敢出。张居正环视一周,目光如电。“诸位放心,一切后果由我张居正承担。*y_d¢d,x~s^w?./c_o?www.”他声音放缓,却更加摄人心魄。“申大人,记住。严党书院彻底封禁,理学书院不可动,心学书院参与上疏的,先罢免山长,暂停活动。另外——”他顿了顿,从袖中抽出一份名单。“这些捐助书院的缙绅,全部记录在案。”申时行接过名单,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有些甚至用朱笔圈了出来。他心头一颤,知道这些被圈中的人,恐怕难逃一劫。“张阁老高明!”一旁的王篆突然出声,满脸谄媚。“如此雷霆手段,必能震慑宵小!”张居正淡淡扫了他一眼。“王大人,你负责联络锦衣卫,明日一早,按名单拿人。”王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是否需要先请示皇上...”“皇上龙体欠安,裕王已经全权委托于我。”张居正冷冷道。“怎么,王大人有异议?”王篆额头冒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下官这就去办!”张居正满意地点点头,转向众人。“诸位,大明江山社稷在此一举。今夜辛苦,务必把告示贴满京城!”众人齐声应诺,鱼贯而出。申时行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张居正独自站在烛光中,身影我绝而挺拔,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宝剑。高拱府邸,一片死寂。 曾经门庭若市的府邸,如今连个看门的家丁都没有。秋风卷着落叶在庭院中打转,发出沙沙声响,更添几分凄凉。“来人...来人啊!”高拱躺在床上,声音嘶哑地喊着。三天了,整整三天没人应答。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却发现连杯热茶都没有。“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高拱怒骂一声,却牵动胸口,剧烈咳嗽起来。他摸到枕边的手帕,上面已沾满血迹。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高拱竖起耳朵,听出是仆人们卷铺盖逃跑的声音。他惨笑一声,浑浊的老泪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滑落。“苍天啊!我高拱一生为国,为何落得如此下场!”他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如夜枭。挣扎着爬下床,高拱踉跄走到书桌前,想写遗书。可提起笔,手却抖得厉害,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黑斑。“完了...全完了...”高拱颓然丢下笔,瘫坐在太师椅上。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光线照在他灰白的头发上,显得格外刺眼。不知昏睡了多久,高拱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他勉强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床前。“谁...?”高拱声音虚弱如蚊呐。“阁老,是下官,吴兑啊。”来人俯下身,烛光映照出一张满是担忧的脸。高拱浑浊的眼中带着光亮。“吴...吴大人?你...你怎么来了?”吴兑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首辅大人如今形销骨立的样子,不禁红了眼眶。“阁老,您...您怎么病成这样了?”高拱苦笑。“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吴大人,如今满朝文武,也就你还记得老夫了...”吴兑抹了把眼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阁老,下官已经托人找到陶仲文,请他转告蓝道行,帮忙在皇上面前说情,免了您的

死罪。”

高拱闻言,眼中带着希望。“当真?”“千真万确!”吴兑又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这是下官替您写好的请罪表,只要皇上念及您一生清廉,定会允许您乞骸骨归乡。”高拱颤抖着接过奏折,老泪纵横。“吴大人...老夫...老夫不知该如何谢你...”吴兑摇摇头。“阁老言重了。当年若不是您提携,下官哪有今日?”高拱精神似乎好了些,挣扎着坐起来。“吴大人,老夫还有一事相求。”“阁老请讲。”“帮老夫写一份《病榻遗言》,呈给裕王。”高拱眼中带着决绝。“老夫一生清廉,只求不要牵连于你。你在事前劝过我,事后又不避嫌疑,侍奉我于病榻,虽亲子不能如此。希望裕王能善待我门下可用之才...”吴兑含泪点头,取来笔墨,按照高拱口述一一写下。写完后,高拱颤抖着盖上自己的私印。“明日...老夫亲自去裕王府...”高拱虚弱地说。吴兑大惊。“阁老,您这身子...”高拱摆摆手,眼中带着倔强。“老夫...要体面地离开...”次日清晨,高拱强撑病体,穿戴整齐,亲自长跪裕王府前,将《病榻遗言》呈上。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离去。回到府中,高拱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和书籍,在天黑前悄然离开了京城。没有送行的人群,没有告别的仪式,只有一辆简陋的马车,载着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消失在京城的暮色中。徐阶府邸,灯火通明。与高拱府的凄凉形成鲜明对比,徐阶的府邸今晚格外热闹。赵贞吉、李春芳、黄光升、邹应龙等心腹齐聚一堂,连长子徐璠也在一旁恭敬侍立。“父亲,张居正这次出手太狠了。”徐璠低声道。“一下子查封一百二十家书院,抓了三十多名官员,连殷正茂这样的封疆大吏都...”徐阶抬手制止了儿子的话,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诸位都说说吧,眼下这局面,该如何应对?”厅内一时寂静。李春芳轻咳一声。“徐阁老,张居正此举虽然激进,但确实抓住了时机。高拱已倒,严党受挫,正是我们...”“正是我们什么?”徐阶突然打断,声音冷峻。“正是我们与严嵩正面开战的时候?”李春芳语塞,尴尬地低下头。徐阶负手踱步,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老夫多年来精于苟道,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却一直刻意保持距离,就是为了避免成为众矢之的。可现在...”他猛地转身。“张居正这一出手,天下人都以为是我徐阶在背后指使!”赵贞吉忽然开口。“徐公,此事确实棘手。张居正看似在为我们开路,实则将您顶在了前面。”徐阶长叹一声。“孟静啊,你说说看。”赵贞吉捋了捋胡须。“依下官之见,张居正此举有三重用意。其一,借机清除高拱余党;其二,打击严党势力;其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徐阶一眼。“将您推到前台,与严嵩正面交锋。”徐阶眼中精光一闪。“继续说。”“如今形势,若我们支持张居正,就等于公开与严嵩为敌;若反对,又会失去肃清高拱余党的良机。”赵贞吉缓缓道。“进退两难啊。”徐阶眉头紧锁。“当日在白檀书院,几千士子亲眼看到老夫在上面讲儒法之辩,而邹应龙忍不住插话。“徐阁老,不如我们暂时按兵不动,看看严嵩那边...”“晚了!”徐阶猛地拍案。“张居正已经参劾了严家的郑必昌!要清算高拱,肯定要一起抓,这样直接就跟严嵩对上了!”厅内再次陷入沉默。徐璠小心翼翼地为父亲斟茶,却被徐阶挥手制止。“孟静。“徐阶直视赵贞吉。“依你之见,老夫该如何破局?”赵贞吉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徐公,下官有一计,或可解此困局。”

>“快讲!”

“以退为进。”赵贞吉压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