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今日火攻
第695章 今日火攻
营寨连绵,旌旗蔽空,可以清淅地看到,远方山林中不断有树木被砍伐的声响传来,那是魔军在日夜不停地赶制着云梯、冲车、投石机等攻城器械。
黑色的魔军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数窥伺着猎物的乌鸦翅膀,散发出无形的压迫感。
城内的瑶水国守军,同样在争分夺秒。
工匠坊里炉火日夜不熄,敲打声不绝于耳;士兵们忙着将滚木石运上城墙,加固防御工事;巨树的枝干间,守卫们警剔地巡逻,检查着每一处依托树枝创建的哨所和防御点。
空气中弥漫着硝石、桐油和紧张汗水混合的气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这场决定南州命运的决战,在爆发之前,竟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那令人心慌的闷雷,正在云层后积蓄看毁灭性的力量。
梁进在他新寻的僻静小院里待了一整天,除了必要的活动和适应【镇元碾龙锁】的压力外,大多时间都在静坐调息。
直到第二天午后,他才再度推开那扇不起眼的木门,融入了城中略显萧索的街道。
他刻意避开主干道和人流密集处,专挑那些僻静的小巷转悠。
有时会在路边摊贩那里驻足,品尝一番南州特有的、用笆蕉叶包裹的糯米饭,或是加了各种奇异香料的烤鱼;有时会走进售卖本地工艺品的小店,饶有兴致地看看那些用兽骨、彩羽和奇异木头雕刻的图腾;甚至还会尝试一些中原绝难见到的新鲜事物,比如观看本地人用一种特殊的吹箭捕捉树上的鸟儿。
梁进此举,倒并非真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
这其实是他有意为之的一种特殊修行,在武道界流传着一种说法:欲修武道,先修人道。
一个懂得生活、情感丰富、心理健康的武者,在漫长而艰辛的习武途中,心神更为稳固,走火入魔的概率便会大大降低。
相反,那些终日醉心痴迷于武道,将之视为人生唯一意义,断绝七情六欲的极端武者,看似专注,实则心境有缺,往往更容易在关键时刻被心魔所趁,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武道修行,尤如驱车行驶于漫漫长路。
当奋力赶路时间久了,身心俱疲之际,也该偶尔停歇下来,欣赏一下路边的风景,让紧绷的心弦得以松弛。
一张一弛,方是文武之道。
若是以前的梁进,一心只求勇猛精进,图快图强,自然无暇也无心停下来修养心性。
但如今,他身具【镇元碾龙锁】这门奇功,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进行着修炼,这反而逼得他不得不“慢”了下来。
这种“慢”,并非懈迨,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沉淀与积累。
尤其随着他的境界日益高深,逐渐逼近二品那道无数武者梦寐以求却又望而生畏的天堑时,梁进内心深处也不由得生出几分警剔。
他回顾自身修行之路,实在太过顺畅,几乎是一路高歌猛进,从未真正遭遇过心魔的困扰。
唯一可能引动他心魔的,也只有赵以衣,但也早已被他将其彻底占有从而解决了问题。
然而,心魔无形无质,最是诡难防。
它就象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影,连梁进自己也无法确定,它是否真的不存在,又或者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在他最脆弱、最关键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给予致命一击。
如今,二品境界已在望。
为了确保在突破这至关重要关卡时不出任何岔子,梁进也开始有意识地注重心性的修养与磨砺。
这市井之间的行走,这平凡生活的体验,便是他对抗未来可能出现的无形心魔的一种准备。
“吱呀一”
一声轻微的摩擦声,梁进推开了一间小饭馆的竹门。
这家饭馆位置偏僻,装修简陋,却极具南州特色。
其招牌菜式多以山野间采摘的各式野生菌菇和油炸的昆虫为主,尤其那一锅用多种菌类辅以昆虫熬制的菌汤,味道鲜美异常,回味无穷。
梁进昨日偶然路过品尝过一次,便难以忘怀,于是今天再度光临。
“是那个耍猴的阿叔!他又来了!”
梁进刚踏入门坎,几个正在店里追逐打闹的小孩便眼晴一亮,尖叫着围了过来。
如今大战阴云笼罩,大人
们个个愁眉紧锁,忧心,还能保持这份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也就只有这些不谱世事的孩童了。
孩子们的目标自然不是梁进,而是他肩头上那只毛色火红、神态慵懒的玉面火猴。
火猴灵性十足,感受到孩子们纯真的好奇与善意,并无任何威胁和杀意,便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爪子挠了挠脸,并不打算搭理这些吵闹的小家伙。
倒是孩子们热情高涨,纷纷举着香蕉、芒果之类的水果,着脚尖,试图喂食这只漂亮又神气的猴子。
这番动静,也惹得店里不多的几桌食客纷纷抬起头看了过来。
其中一道目光,在触及梁进身影的瞬间,陡然凝固。
那目光的主人似乎有些微,反应略显迟钝,但随即,眼中便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惊疑:
“是—是你?!”
梁进循声望去,只见角落的一张木桌旁,坐着一位身着彩衣的女子。
她的衣衫色彩斑烂,纹饰繁复,凌厉时宛若展翅欲飞的神鸟凤凰,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高贵。¨第,一/看-书\网_ +最`新`章.节^更′新′快_
但此刻,在醉意笼罩下,那份凌厉化为了倦怠,婉约地坐在那里,竟有种如诗如画般的凄美。
正是梧郦的圣女,凤舞。
双方显然都感到十分意外。
能在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重逢,确实算得上是缘分。
既然遇上了,梁进也无心躲避。
他将肩头的玉面火猴轻轻放了下来,任由它被孩子们簇拥着到一边玩耍。
而他自己,则神色自然地走到了凤舞的桌前,在她对面坐下:
“这瑶水城,看来还真是不大。”
“没想到,这都能遇上。”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随后补充道:
“今天这顿饭,算我请。”
他敏锐地嗅到了凤舞身上载来的浓郁酒气。
她那原本娇美动人的面容,此刻早已是一片诱人的红,如同熟透的蜜桃。
一双原本明亮的凤眼,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醉意盎然。
梁进扫了一眼桌面,上面零零散散放着好几个空了的酒坛和陶碗,除了酒,竟连一盘下酒的小菜都没有。
南州女子大多性情豪迈,饮酒如饮水,并不稀奇,但象这般空腹豪饮,显然是在借酒浇愁。
梁进没有多问,自顾自地向店家点了几个招牌菜,特别是那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菌汤。
很快,饭菜上桌,香气扑鼻。
梁进熟练地从包裹饭菜的笆蕉叶中取出莹白的米饭,就着鲜美的菌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动作从容,仿佛对面的凤舞不存在一般。
至于她吃不吃,他压根懒得理会。
然而,梁进的沉默和存在,似乎成了压垮凤舞心中堤坝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压抑了太久的愁苦、悲伤与绝望,在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缺口。
她甚至不需要梁进的回应,只是需要一个听众。
于是,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向梁进诉说起来。
她说起她那美丽的家园,那依山傍水的梧郦,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被戊墟魔君魔下的魔军付之一炬,化为焦土。
说起她的族人,那些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一起玩耍的伙伴,是如何在屠刀下凄惨死去,鲜血染红了寨前的溪流。
说起整个部族仅剩她一人,却从此成了无根浮萍,孤苦伶仃,在这世上再没了亲人,没了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她说起她无数次跪在瑶水王宫之外,苦苦哀求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王,希望能借得一支兵马,为族人报仇雪恨。可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冷漠的拒绝或是无休止的拖延。
到如今,她甚至连面见瑶水女王的机会都失去了,仿佛她和她那被灭族的仇恨,早已被遗忘在这座城市的角落。
她说起她如今独在异乡为异客,每每夜深人静,对族人的思念便如毒虫般啃噬着她的心,只能以泪洗面。
白日里,则只能用这穿肠毒酒来麻痹自己,暂时忘却那刻骨的痛苦。
她对未来的生活,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和希望,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深渊,不断下坠·
各种各样的苦闷、委屈、愤怒与无助,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口中滔滔不绝地倾泻而出。
她时而哽咽,时而激动,时而目光空洞地望着虚空。
梁进始终安静地吃着饭,仿佛老僧入定。
凤舞的话语,他左耳进,右耳出,并未在心中留下太多痕迹。
他人的悲欢,终究是他人的。
他此行目的明确,不愿,也无心卷入太多的恩怨情仇。
等他慢条斯理地将碗中最后一口饭吃完,桌上的菌汤也见了底,凤舞也越发醉了,趴在桌子上,眼神迷离,口齿不清地还在喃喃自语。
以凤舞四品武者的实力,若她不愿醉,完全可以运转内力,轻易将体内酒精逼出,瞬间恢复清醒。
但她此刻的模样,分明是沉浸在这醉意之中,不愿,也不敢清醒过来面对残酷的现实。
梁进看着眼前这个与前不久在山林中那个果断勇敢、颇具领导气质的干练圣女判若两人的颓废女子,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他只是抬手叫来店家,结了帐。
“我吃好了,钱也付了。”
他站起身,语气依旧平淡:
“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说着,便转身欲走。
“别走!”
凤舞见状,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梁进的衣袖力道之大,让衣袖都起了褶皱。
“再再陪我说会话,好不好?”
她仰起醉意朦胧的脸,眼中带着恳求:
“我请你喝酒!喝这里最好的酒!”
说着,她有些慌乱地从怀中掏出一块不小的银子,“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似乎想用这种方式留住眼前这个唯一的听众。
她的苦水还没倒完,她害怕这难得的宣泄口就此消失,再次将她抛回那无边的孤独与绝望之中。
梁进微微摇头,手腕轻轻一抖,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传出,轻易震开了凤舞紧抓的手。|£微-;趣??;小>/说=}?网][ ÷最?·新?¢章??!节!§更>新??快£2
“不了。”
他不再多言,径直走向门口。
玉面火猴机灵地摆脱了孩子们的纠缠,几下跳跃,重新稳稳落在了他的肩头。
推开那扇哎呀作响的竹门了,外头的天色已然昏暗,夕阳的最后一丝馀晖也即将被远山吞噬,夜幕即将降临。
“光阴如梭,一天又要结束了。”
梁进望着渐暗的天色,心中微微感慨。
以前他沉浸于武道修炼,往往一次闭关便是数十日甚至更久,对时间的流逝感知模糊。
如今他刻意“闲”下来,感受这市井生活,反而惊觉这平凡的一日,竟也流逝得如此迅速,仿佛指间沙,抓也抓不住。
他微微摇头,将这些杂念抛开,循着来时的僻静小路,返回了自己那处隐蔽的小院。
南州之地,湿气极重,尤其入夜之后,空气中仿佛能拧出水来。
梁进在院中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捡来些干柴,点燃了一堆篝火。
跳跃的火焰驱散了部分的黑暗和潮湿,带来一丝暖意。
篝火刚点燃不久,一道带着浓郁酒气的人影,便有些跟跪地翻过院墙,落在了院中。
正是尾随而来的凤舞,她怀中还紧紧抱着一坛未开封的酒。
“原来—你住在这里!”
凤舞脸颊绯红,脚步虚浮,走到火堆旁,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将酒坛往地上一顿,溅起些许尘土。
“我我头有点晕,差点差点没跟上你。”
她口中含糊地喊着,要梁进继续陪她喝,可自己却拍开泥封,抱着酒坛“咕咚咕咚”
地大口喝了起来。
浓烈的酒气在院中弥漫开来。
喝了几大口后,她又开始低声啜泣起来,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之前的诉苦,声音硬咽,充满了无助。
梁进警了她一眼,懒得理会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酒疯子。
他自顾自地添着柴火,耐心地等待着篝火将周围恼人的湿气彻底烤散,享受这片刻的温暖与宁静。
凤舞诉苦诉得累了,哭声渐歇。
她忽然放下酒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竟然就在那跳跃的火光旁,开始跳起舞来。
她的舞姿充满了南疆特有的异域风情,手臂舒展如凤凰展翅,腰肢扭动似柳条拂风,脚步虽因醉意而略显凌乱,却别有一种原始而奔放的美感。
彩衣在火光映照下流光溢彩,伴随着她口中无意识哼唱的、调子古怪却苍凉的族歌,这一幕,竟有种凄艳动人的意味。
这南疆的舞蹈,确实与中原的婉约、西域的热
烈都截然不同,带着山林的神秘与野性梁进倒也起了几分兴致,安静地坐在那里欣赏起来。
然而,这舞蹈并未持续太久。
凤舞毕竟醉意深沉,一个旋转过后,脚下不稳,竟“噗通”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随即再无动静。
竟是彻底醉晕了过去。
梁进见状,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起身,毫不留恋地返回了自己的卧房,关上了房门。
他不习惯睡在坚硬冰冷的地上,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床铺让给一个醉倒的、仅有两面之缘的女子。
至于凤舞,好歹也是堂堂四品武者,体质远超常人,在这院中睡上一夜,顶多就是被蚊虫多叮咬几口,绝无大碍。
夜色深沉,小院中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啪声,以及凤舞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天光微亮。
“吱呀—”
梁进推开卧房木门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淅,终于将躺在院中冰冷地面上睡了一夜的凤舞惊醒。
她先是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眼中满是初醒时的茫然与困惑。
当她看清从房中走出的梁进,以及周围陌生的环境时,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让她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那是羞愧与尴尬。
她从地上坐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南州地面潮湿,睡了一夜,浑身都不太舒服。
就在这时,她似乎感觉后颈处有什么东西在爬动,带来细微的痒意。
她微微眉,神色却不见丝毫惊慌,很是自然地将手探入后衣领中摸索了一阵,再伸出手时,白淅的指间已然多了一条正在奋力扭动的、手指长短的斑烂小蜈蚣。
那色彩鲜艳,在她指间不断蜷曲挣扎,却无法挣脱那看似纤柔实则有力的手指。
凤舞面色如常,仿佛捏看的只是一片落叶。
她随手一扔,精准地将那条小蜗扔进了篝火堆中尚未完全熄灭、依旧散发着高温的暗红色炭火里。
“啪—”
一阵轻微的爆裂声响起,小蜈在高温中迅速蜷曲、焦糊,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混合着蛋白质烧焦和某种特殊香气的味道。
凤舞身为南疆女子,自幼与各种毒虫打交道,早已习以为常,自然不会因此娇气或惊慌。
她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草屑和尘土,站起身来,一双优雅的凤目带着复杂的情绪看向梁进,那眼神中有宿醉未消的疲惫,有昨夜失态的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大贤良师——”
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但口齿清淅,显然酒意已退:
“昨晚是我失态了,叼扰了你的清净,实在抱歉。”
梁进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昨夜之事不过是清风拂过:
“无妨。”
“只要别告诉旁人我住在这里便好。”
凤舞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绝不会对外人提及。”
随后,她站在原地,双手有些不自然地绞着衣角,嘴唇微微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脸上满是尤豫挣扎之色。
最后,她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咬了咬下唇,抬起头,目光直视梁进,带着真诚的歉意开口道:
“我我还要向你—郑重道歉。””
“当日在魔宫之中,是我—是我误会你了。”
“对不起!”
说着,她向着梁进,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态放得极低。
梁进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
他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既然凤舞有诚意解开误会,他自然也乐得如此。
气氛缓和下来。
梁进走到那堆尚有馀温的炭火旁,添了几根干柴,轻轻吹了几口气,橘红色的火苗再次升起来,带来了暖意。
跟着,他从屋中取出几节新鲜的玉米,用削尖的小木棍串了,放在火上慢慢烘烤。
很快,玉米的清香混合着烟火气便在院中弥漫开来。
玉米粒被烤得金黄焦脆,滋滋作响,十分诱人。
“吃点?”
梁进将烤得最好的一节玉米递给凤舞。
凤舞点了点头,轻声道:
“谢谢。”
她接过烤玉米,也顾不上烫,小口
小口地慢慢吃了起来,似乎一夜的宿醉和空腹,让她也感到了饥饿。
梁进自己取了一节,又将最后一节玉米递给了早就蹲在一旁、眼巴巴瞅着的玉面火猴。
猴子欢叫一声,抱看玉米跳到一边享用去了。
两人一猴,就在这晨光熹微的院子里,安静地吃着简单的早餐。
“你有何打算?”
梁进一边吃着香甜的烤玉米,一边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凤舞闻言,放下手中的玉米,原本因为食物而略微舒缓的神色瞬间变得冰冷,眼中涌现出刻骨铭心、无法化解的仇恨。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复仇!我要为我的族人复仇!”
“一定要亲手杀了戊墟魔君那个恶魔!”
梁进对此并不意外,继续问道:
“复仇之后呢?”
复仇之后?
凤舞猛地一愣,仿佛被这个问题击中。
她眼中的仇恨之火依旧在燃烧,但瞳孔深处,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浓浓的迷茫与空洞她的家园已经被烧毁了,亲人也被屠戮殆尽。
复仇,几乎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可一旦这个目标达成之后呢?
她该去哪里?她能做什么?未来的路在何方?
这些问题,她从未深思过,或者说,她刻意不去想。
此刻被梁进骤然问起,她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仿佛站在了悬崖边缘,前方是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梁进慢条斯理地吃着玉米,继续问道:
“听说你从未离开过南州?”
凤舞下意识地点点头。
“以后有没有兴趣,去中原看看?”
梁进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象一颗石子,投入了凤舞死寂的心湖。
凤舞猛地扭过头,一双凤目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紧紧盯着梁进。
她以前一直笃定地认为,自己生于大山,长于大山,她是大山的女儿,她的血脉、她的灵魂都与这片古老的土地紧密相连,大山也最终将是她的归宿,她的埋骨之地。
她从未想过离开,对外面的世界也缺乏兴趣。
可是现在,梁进的话,却象在她封闭的世界里,推开了一扇她从未留意过的窗,让她隐约看到了窗外截然不同的风景,看到了另外一种人生的可能。
一种远离仇恨、远离悲伤,重新开始的全新道路。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与抗拒。
要她突然抛弃过往的一切,去面对一个完全陌生、一无所知的世界,这让她一时间心乱如麻,根本无法接受。
她紧紧盯着梁进,目光锐利,仿佛想要穿透他那平静的外表,看穿他提出这个邀请的真实意图。
梁进面对她审视的目光,神色坦然,继续说道:
“实不相瞒,凤舞姑娘当日魔宫之中一剑,实在令在下大开眼界。”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诚恳:
“我太平道创立未久,正值用人之际,尤其急缺像凤舞姑娘这般天赋异禀、潜力无穷的优秀人才。”
“若是凤舞姑娘日后有意,我太平道的大门,随时为你开。”
当初魔宫里,凤舞以四品武者之力,竟然能够一剑秒杀三品武者。
这样的越级秒杀,着实令梁进惊艳。
只不过那时他并无招揽之心,如今两人既然能在此地重逢,化解误会,也算是一种缘分,因此他才亲自开口相邀。
凤舞沉默了片刻,反问道:
“大贤良师此次不远万里来到南州,难道就是为了专门招揽人才?”
梁进微微摇头:
“并非如此。”
“我来南州,自有要事。”
“至于招揽人才,全靠缘分。”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凤舞:
“坦白说,到目前为止,我也只对巫灵,以及你,发出过邀请。”
“目前,也暂无招揽其他人的打算。”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凤舞而言并不轻松,于是补充道:
“我知道你此刻心绪纷乱,一时之间难以决断。无妨,你可以慢慢考虑。”
“在我离开南州之前,给我一个答复即可。”
说完,梁进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烬,招呼了一声玉面火猴,便再次推开院门,打算继续他今日
的“闲逛”与修行。
能够招揽到凤舞这样潜力巨大的武者,对太平道的发展自然是一件好事。
他能感觉到,凤舞身上蕴藏着一股尚未完全发掘的力量,潜力无穷。
但凡事讲究缘分,若是最终没有这个缘分,梁进也绝不会强求。
当他踏出屋外,迎面便是一阵猛烈的狂风,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发丝飞扬。
“恩?”
梁进不由得微微顿住脚步,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今日的天色不再如昨日那般晴朗,而是布满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
狂风呼啸着卷过街道,吹得尘土飞扬,树枝乱晃,发出鸣鸣的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
“又要下雨了吗?”
梁进嘀嘀自语,眼中却闪过一丝期待:
“不知道,这场雨会不会带来我想要的雷暴?”
他心中满怀期待,渴望那天地之威降临,淬炼雷击果,使其彻底成熟。
但他也很清楚,南州的气候变幻莫测,中原地区那套依靠观察云象、风向等来预测天气的经验,在这里几乎完全失灵。
最了解这片土地天气脾性的,或许只有世代居住于此的本地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凤舞竟然直接追了出来,跟到了他的身边。
她似乎已经暂时将那些沉重的情绪压下,娇美的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问道:
“大贤良师,你——你可以跟我说一说,这大山之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吗?”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蒙绕不去。
以前她固守一隅,对外界毫无兴趣。
但梁进的话,象是一颗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让她在绝望的黑暗中,仿佛看到了一丝别样的微光,不由自主地便对那山外的广阔天地,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奇与向往。
梁进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目光投向远方那巍峨的神木,语气平淡地转换了话题:
“今天风很大,对于魔军而言,倒是个攻城的好时机。”
凤舞闻言,面上浮现疑惑之色,显然有些不解其意。
梁进伸出手,遥遥指向那株遮天蔽日、作为瑶水城像征与最大依靠的参天巨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这座城市,以这株神木为依托,也靠着它独特的结构来抵挡外敌,尤其是军的空中袭击。”
“但同时,它却也可能成为这座城市最大的弱点。”
“火克木。若是在这等大风天,魔军使用火攻——-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效果恐怕会比平时要猛烈数倍。”
他的分析冷静而客观。
尤其今天风向是南风,正对着瑶水城,这对于位于城南方向的魔军来说,简直是获得了天时地利!
凤舞却笑了笑,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答案,解释道:
“这一切,瑶水国当然知晓,并且早有应对之策。”
“你看那巨树的枝干之间,早已修建了众多的蓄水池,并有专人日夜看守。”
“一旦魔军使用火箭、火弹或者投石等方式放火,守军能在第一时间取水扑救,确保神树无虞。”
“即便军试图携带火种俯冲攻击,树上的守卫们也配备了特制的湿泥、沙土和长杆扑打工具,足以应对。”
瑶水国世代供奉神木,对其保护可谓不遗馀力,防火措施考虑得相当周全。
然而,梁进听完,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缓缓摇头,语气笃定:
“这可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