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航向终局
撕裂的星辰在逍遥界屏障外无声掠过，像垂死萤火。张玄伫立在倾斜的“不周峰”顶，脚下传来建木根系焚毁后大地的呻吟。风卷过，扬起一片灰烬，那是建木主干燃烧后残留的余烬，带着焦糊与绝望的气味，纷纷扬扬，落在他染血的衣袍上，如同送葬的纸钱。
他低头，胸前三根肋骨的位置，空荡而灼痛。那里已非血肉，而是嵌入了五行大阵的阵基，金赤交错的阵纹在皮肤下隐隐搏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肺腑间搅动。
陈丽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脚步带着碎石摩擦的艰涩。她半边身躯已化作冰冷的灰白石质，那石化的界限，如同无情的冰线，已蔓延至心口上方。每一次心跳，都像被粗糙的石块硌着，每一次呼吸，胸腔深处便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啦”轻响，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凝固碎裂。
“撑得住？”张玄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陈丽牵动了一下嘴角，那未被石化的半边脸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却比哭更揪心。“死不了。”她抬手，指尖拂过屏障外那道巨大的、蜿蜒盘踞的污痕。那是冥河血海退潮后留下的烙印，暗沉粘稠，正诡异地蠕动着，边缘扭曲、聚拢，渐渐勾勒出一个阴森而模糊的轮廓——一张巨大、冰冷、充满恶意的笑脸！玉帝恶念的嘲讽跨越虚空，烙印在此。
张玄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牵动胸前伤口，让他闷哼一声，一丝带着黑气的血线从嘴角溢出。
“嘎嘣！”
一声清脆的咀嚼声打破了沉重的死寂。
两人回头，只见扣肉正盘坐在一块焦黑的建木残桩上，抱着块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硬邦邦的灵谷饼，啃得异常投入。他那张继承了孙悟空毫毛本源、如今已化为俊朗少年模样的脸上，却顶着一双与气质格格不入、闪烁着妖异紫光的竖瞳。额心那道裂开的第三只眼，此刻半开半阖，流淌着幽邃的时空漩涡微光。
“看什么看？”扣肉含糊地嘟囔，又狠狠咬了一口灵谷饼，饼屑簌簌落下，“那老鬼的脸再恶心，能有这玩意儿硌牙？”他嫌弃地晃了晃手里的饼，随即又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委屈，“玄哥，丽姐，咱这逍遥界……快漏成筛子了。我爪子底下，都能感觉到虚空风往里灌。”他抬起手，指尖微动，一个小小的、扭曲的漩涡凭空而生，又瞬间湮灭。
张玄和陈丽的目光同时凝重起来。五行大阵根基被毁，建木焚灭，逍遥界如同失去龙骨的大船，正在混沌虚空中艰难维持着破碎的平衡，沉没只是时间问题。
“阵灵童子最后的话，”张玄盯着屏障上那越来越清晰的玉帝笑脸，声音低沉如铁，“‘欲镇血海，需以圣者骨为阵基’……归墟海眼，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战场。”他看向陈丽，“你的推演……”
陈丽闭上眼，未被石化的半边眉头紧锁，指尖在虚空中快速划过无形的轨迹，仿佛在拨动命运之弦。片刻后，她睁开眼，一丝疲惫和决绝在眸底交织：“归墟深处……有最后一块禹王鼎碎片的气息。那是补全五行、重定乾坤的唯一契机。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张玄空荡的胸口和自己蔓延的石痕，“恶念盘踞，凶险万倍。此去，恐是黄泉路。”
“黄泉路？”张玄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伤口，让他咳嗽不止，却带着一股桀骜的狠劲，“那就踏平它！我张玄的骨头，没那么容易散架！你的石头身子，也给我撑住了！”他猛地转向控制核心的方向，嘶声喝道：“吴妍！调转逍遥界！目标——归墟海眼！全灵脉输出，准备撕裂空间！”
“明白！”吴妍清脆的回应从核心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巨大的逍遥界在虚空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残破的界壁明灭不定，艰难地开始偏转方向。无数断裂的灵脉如同垂死的巨蟒，在界域内部疯狂抽取着最后的灵力，汇聚成一股狂暴的能量洪流，涌向界首。
“嗡——轰！”
逍遥界剧烈震颤，前端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撕开！一道横亘星河的、巨大而狰狞的空间裂口豁然呈现。裂口边缘闪烁着狂暴的混沌乱流，如同无数饥饿的紫色电蛇，疯狂撕咬着逍遥界的屏障。残破的界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更多的裂纹蔓延开来。透过裂口，隐约可见一片死寂的、翻涌着浑浊暗流的无垠海域，冰冷、幽邃、吞噬一切光线的气息扑面而来——归墟！
“走！”张玄厉喝，强提一口混沌真元注入脚下不周峰残阵，金光与赤芒交织爆发，强行稳住界域姿态。陈丽也同时出手，仅存的左手掐诀，引动净世海中残余的琉璃火，化作一道薄薄的光膜，艰难地覆盖在裂口与屏障接触的边缘，抵挡着最凶猛的乱流侵蚀。她的石化皮肤下，血管如同即将干涸的河道，剧烈搏动。
就在逍遥界即将完全没入裂口的刹那！
屏障外，那道巨大的、由冥河污血凝聚成的玉帝笑脸烙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它猛地扭曲、拉伸、凸起！不再是平面的污痕，而是化为一个狞恶的立体鬼面！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界内三人，那张由粘稠污血构成的大嘴猛地张开，无声地咆哮！
一股阴冷、腐朽、充满极致恶念的精神冲击，无视了空间与屏障的距离，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针，狠狠扎向张玄、陈丽和扣肉的神魂！
“哼！”张玄首当其冲，眼前瞬间幻象丛生——尸山血海、崩塌的天庭、被锁链贯穿的圣人残骸……他闷哼一声，胸前嵌入的阵基金芒爆闪，《混沌星典》自动运转，模拟出佛门不动明王印，金光梵文环绕周身，死死抵住那无孔不入的恶念侵蚀，额角青筋暴起，嘴角再次溢血。
陈丽身体剧震，石化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了一分，心口处的石质发出细微的开裂声。她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娲皇本源气息的精血喷在身前虚空，化作一枚小小的血色补天石虚影，才堪堪稳住心神，未被那恶念拉入深渊幻境。
“嗷呜——！”扣肉的反应最为激烈！他额心的第三只眼骤然怒睁！不再是漩涡，而是一片沸腾的、毁灭性的紫金光焰！那咆哮的鬼面精神冲击撞入紫金光焰，竟发出“嗤嗤”的灼烧声！扣肉俊朗的脸庞扭曲，口中发出痛苦与暴怒混杂的嘶吼，那吼声里，竟诡异地夹杂着一丝属于玉帝恶念的、冰冷无情的回音！仿佛两个灵魂在他体内激烈撕扯！他抱着头，身体蜷缩，指爪深深抠进身下的建木残桩，木屑纷飞。
“扣肉！”张玄目眦欲裂，强行分神。
“管好你自己！”扣肉猛地抬头，紫金竖瞳凶光四射，竟暂时压下了那丝恶念回响，对着张玄和陈丽龇牙咆哮，带着少年人的凶狠，“小爷…撑得住！快走！别让那鬼东西…追上来！”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却无比坚定的赤色流光，如同燃烧殆尽的流星，从后方万剑冢的方向疾射而来，瞬间没入扣肉额心的第三只眼中！
是刘芒！那道以兵解残魂燃尽最后剑气所化的赤龙，在彻底消散前，将最后一点守护的意念与纯粹的剑道锋芒，注入了扣肉体内！
“嗡！”
扣肉浑身剧震，紫金竖瞳中的混乱与痛苦瞬间被一股赤色的锋锐之气涤荡大半！那丝玉帝恶念的回音被强行压制下去，发出不甘的尖啸！他眼中的紫金光焰陡然凝实、稳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开天辟地般的锐利！他猛地站直身体，对着那狰狞鬼面发出一声清越穿云的长啸，啸声中再无杂音，唯有属于时空圣兽的威严与守护的决绝！
“刘…芒…”张玄和陈丽心中剧痛，却无暇他顾。那鬼面烙印在扣肉的长啸和刘芒最后馈赠的冲击下，剧烈波动，狰狞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
“就是现在！吴妍！最大推力！”张玄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嘶声怒吼！
轰——！！！
逍遥界尾部所有残存的灵脉喷射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悲鸣与冲刺！整个界域化作一道燃烧的流光，猛地加速，彻底挣脱了那鬼面精神冲击的泥沼，一头扎进了狂暴的空间裂口深处！
裂口瞬间在逍遥界身后弥合、消失。
最后映入三人眼帘的，是屏障外那片死寂幽暗、仿佛能吞噬星辰的归墟之海。
以及，那凝固在屏障上，由污血构成的玉帝恶念笑脸。它依旧在，无声地狞笑着，嘴角仿佛又向上扯动了一分，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如同一个跗骨之蛆的诅咒烙印。
逍遥界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中剧烈颠簸，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朝着那无边黑暗与未知凶险的归墟核心，义无反顾地坠去。破碎的界域内部，灵光黯淡，伤痕累累，唯有三人身上燃烧的意志和不灭的守护之心，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照亮着通往最终战场的黑暗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