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了结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感觉。

即便脸庞模糊,不显真容。

即便话语断续,掩饰真声。

但看着她一步步走出的模样,君长歌还是如痴如醉。

就如同是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的心动。

不管是十年,百年,千年万年。

只要是面前的这个女人,他死寂的这颗心都会为她而动。

“无双……”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的指尖,她的脸颊。

即便只是一道光影,他也想这么做。

可是……

“离开吧。”

空灵飘渺的声音在这片空间中响起。

她在说什么?

“我是长歌啊。”

君长歌捂着自已的心口,对着她笑着说道。

“无双,我是长歌。”

“你的丈夫长歌啊。”

说完这句话,他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连忙指了指自已的脸庞。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认识这具皮囊,没关系,我一定会想办法变回原来的样子的,这具身体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而已。”

“你现在在哪儿?我能去找你吗?”

“你知道吗?我想到办法解决咱们闺女命格的办法了,马上,马上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够团聚了。”

真的……

马上……

声音越来越低,他看着那双冷漠的眼眸,心里居然升起了不小的委屈。

为什么,无双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是他。”

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像是在给他解惑一样。

这声音中的冷漠让君长歌打了一个激灵。

他从来没听到过无双用这么冷漠的声音和他说话。

“我就是他啊,你不认识我了?”

君长歌带着哭腔说道。

“你只是他的一道执念而已。”

模糊的光影里,女人的语气似乎有了些许的波动。

说出这句话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这意味着她承认了自已的爱人已经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你只是他附在相思草上的一道执念,一道只为了救嫣儿存在的执念。”

君长歌听着光影的话,下意识朝着后面踉跄了几步。

“我,执念?”

他指着自已说道。

脸上全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这话说的太荒谬了。

他就是完整的君长歌啊。

他有着他的全部记忆,全部情绪,全部的爱与恨。

怎么能够是一道执念呢?

他不信。

就算这是无双说出来的话他也不信。

没关系。

他的视线越过光影,看向她身后被定格的画面。

那个差一点就被火焰沾上的女儿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姑娘。

“只要我吞噬了她,弑凤命和凤命的一切就都会了结,我们一家三口也能重聚,到时候,我再和你好好解释。”

他手中攥着火焰,朝着前面迈步。

但只是迈出一步,那光影就抬起了手。

“定。”

无形的屏障好像在君长歌的面前展开。

他被拦在原地,无论如何都迈不出来接下来的这一步。

“为什么连你也要阻拦我!!!”

君长歌彻底崩溃了。

他直接跪倒在地上,抱着脑袋,蜷缩起身体咬牙切齿。

“为什么最后的最后偏偏会是你!”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为什么整个世界都要拦在他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撕扯着自已的脸庞,抓出来一道道的血痕。

君长歌的眼中流下来两行血泪。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持续回荡。

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错啊???

光影看着君长歌的模样,眼中露出了一丝的不忍。

这毕竟也是他的执念。

从半空中落下,她赤足踩在地上,朝着君长歌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

“我想,他的本意应该不是这样的。”

也许是最后在相思草上留下的执念出现了偏差。

将“救人”变成了“重聚”。

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的疯魔。

但不管如何……

“这是错的。”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

“你向蝶嫣隐瞒的原因就是这个吧。”

战斗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平息下来。

青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文珂坐在藏狮身上,晃荡着腿饶有兴趣地看着山崖下的这一幕。

而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则是揣着袖子站在崖边,缓缓说道。

“比起让蝶嫣知道蝶城覆灭的真相来说,还有一件事更加让她接受不了。”

“那就是她的父亲为了她正在不远的城池里进行着一场又一场无端的杀孽。”

“蝶无双不想让蝶嫣知道,她的父亲所做的一切,这也是条件之一。”

青玖低着头沉默不语。

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母亲基于对自已女儿各方面的考量做出来的交易。

从始至终,蝶无双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她不想让蝶嫣遭受到任何方面的伤害。

但是……

“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回头不回头的说法了。”

他的声音淡淡响起。

青玖闻言缓缓抬起头。

用那只没有被血污遮盖住的眼睛朝着他的方向看去。

然后就看到了他鎏金色的左眼当中,涌起来一抹荧蓝色的光芒。

“所以……”

……

“所以……”

“就由我来给这场执念画上一个句号吧。”

平日里软糯的声音此刻平淡无比。

光影转过头,朝着那被定格的火焰后的那个被抱着的女孩看去。

慕玲眼中闪烁着荧蓝缓缓挣脱蝶嫣的怀抱。

一个银发银眸的女孩站在他的身旁,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眸空洞到极致。

慕玲牵起她的手,迈过这被定格的时空,朝着前方一步步走去。

“既然他从一开始要做的事情就是了断这份宿命,那到了无法挽回的这一步,让一切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慕玲”缓缓开口,和那光影擦肩而过。

听到这话,光影想要抬起的手重重落下,最终还是没有阻拦。

锵——

“慕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了一柄短刀,走到了那跪在地上,崩溃扣着地面的君长歌面前。

“人总要担起来属于自已的因果。”

“慕玲”举起刀,对着他淡淡说道。

君长歌抬起头,朝着她咬牙看去。

看着他这双满是怨恨的眼眸,“慕玲”眯了眯眼睛,扯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

“但很显然,你的这份因果,你担不起。”

数百年。

凤翔府遭受的一切苦难,有一大半都要算在眼前这人的身上。

萧家,兰家,凤翔府的各大宗门世家,被抓去做实验的那些普通修者百姓……

怎么说呢?

“我有点不太想和你说这句话。”

“但看在你这张脸太蠢的份上,还是勉强送你一句吧……”

“慕玲”眸光冰冷,表情古井无波,轻启朱唇。

“早死早超生。”

唰——

短刀径直落下。

一道血柱猛地喷出。

噗通。

下一秒,一颗头颅就重重落在了地上。

那颗脑袋的脸上还带着浓浓的不甘。

光影闭上了眼睛。

不忍心去看这一幕。

但,也许……

他的多年夙愿,确实是就此了结了。

这个结局,怕才是他期待的画面吧。

“人我就带走了,你应该不会拦我吧。”

光影重新睁开眼睛,对着“慕玲”淡淡说道。

“慕玲”转过头看向她,目光平静幽邃。

“如果我说我会呢?”

“就凭你们还拦不住。”

光影同样用平淡的声音开口道。

关于这一点的自信,全天下都没有任何一个生灵比她要足。

只要她想,无论是何时何地,她一定能够把人带走。

“这样啊……”

“慕玲”摸了摸旁边洄的银色长发,缓缓眯了眯眼睛。

然后,他就把目光调转看向了那边熊熊燃烧的村庄。

“算了,那你就把人给带走吧。”

他缓缓开口道。

“毕竟……从一开始,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青玖的身上有青璃天留下来的投影。

这份投影足以让她摆平很多困难。

但偏偏除了这个以外,她身上还带着一只蝴蝶。

那这只蝴蝶之所以想要亲自到场,除了想亲自目送爱人的执念散去之外,最大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带着她的孩子回到自已的身边吗?

数百年前留下的那道封印终究是快要关不住她了。

“多谢。”

光影留下来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随即就一点一点消散在了原地。

“慕玲”抬起手看着自已手中的刀,眸光微闪。

君长歌的存在让这个时代同一时间出现了两个凤命。

就像是在卡bug一样,在他被杀死的瞬间同时出现了“存在凤命”和“凤命已死”的两种情况。

也许是自相矛盾吧。

慕玲身上弑凤命的命格已经完成了“觉醒”。

而因为蝶嫣的存在,新的凤命也无法被判定诞生。

虽然不知道未来天道会如何判定这份宿命纠葛。

但至少可以肯定,在蝶嫣这一代,这份宿命出现了暂时的断开。

是让弑凤命和凤命沉入历史汪洋再也不出现,还是在蝶嫣死后续上这断裂的链条,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不管之后如何……

“至少你们之间的这个句号,还是被画上了。”

“慕玲”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眼中的荧蓝逐渐的消散。

她双目无神一刹,很快就逐渐恢复过来。

看着自已手中握着的血刃,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瞳孔一缩,第一时间扭过头朝着那蝶嫣的方向看去。

一只只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出现在这里,朝着蝶嫣的身上扑去。

慕玲刚想要上前。

下一秒,蝶嫣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手指穿过蝶群,终究是没能抓住她的手臂。

同一时间。

山崖之上。

青玖的身上也有着蝴蝶飞出。

“真的不拦吗?”

文珂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拦得住吗?”

白忘冬散去眼中的荧蓝,对着她挑眉问道。

“那确实是拦不住。”

文珂摊手,耸了耸肩。

然后,她就调转方向,将目光投向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撕裂开的天空。

一只七彩斑斓的蝴蝶在撕开的天幕里面缓缓拍动着翅膀。

“那就是……沧海蝶。”

文珂声音飘忽,感慨说道。

“是啊。”

白忘冬同样看着那只美丽炫目的蝴蝶,眯起了眼睛。

“那就是沧海蝶。”

谁说蝴蝶飞不过沧海。

自天道中走出,执掌时空法则,这世间仅有的一只妖。

一族仅一妖,一妖成一族。

沧海蝶妖。

蝶城的背后,竟然会是这尊大妖。

蝶嫣和青玖的身影缓缓消散。

白忘冬看着那时空缝隙一点一点的合上。

即便身处万里之外,但仍旧能够撕开空间将人带走,果然不愧是世间仅有一只的沧海蝶。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平静无波的双眼逐渐化为幽邃。

所有的一切,正在走向他预想的那样。

蝶嫣这张牌,回到了她应该回到的地方。

“既然人都已经散了场。”

就在时空缝隙合起来的刹那,文珂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

白忘冬侧过头,朝着她看了过去。

文珂同样朝着他投来了目光,眼中的光芒亮的有些晃眼。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文珂的眼睛这么的亮。

“那我们的回合,是不是也该开始了。”

白忘冬眼珠微动,嘴角勾起一道神秘的弧度。

是啊。

“该开始了。”

今夜的月儿还很亮。

远远没到该入睡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