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殿后陛前（22）
听她默默述说着，范春缓缓点头，只是有一点搞不明白的是。
他回忆着方寸心以往给他讲述自己理想时的场景，似乎怎么也联想不到威胁上去，为什么会有人觉得那是威胁呢？
片刻的疑惑，在身边一声轻轻的叹息后终结，方寸心接着喃喃道。
“他认可了我的理想，相信了我的理念，我也觉得他志同道合。于是自那时起...我与裴随之便成为了同伴...或者...”
说到这，方寸心缓缓侧过脸望着同样看着她的范春，二人目光交汇了片刻，她那宛如私语般的声音再度传来道。
“或者对你而言...叫做“共犯”，更为合适吧...”
说到这，方寸心沉默了下去，就那么默默看着范春。
“你跟他有没有...就是，你对他...有没有...”
出乎方寸心预料的是，她原本以为范春听了她的叙述后，多半会对自己在这次谋反当中的参与程度有多少，以及为什么会忽然跳反之类的事情更感兴趣，会问出这些。
结果，范春闻言却脱口而出了这些对她而言有些意义不明的话来。
“有没有...什么？”
她略微偏过头轻声问到，对范春发出的声音很是不解的样子。
而后，呈现在她眼前的，范春的目光莫名开始变得躲闪，双眸左右左右乱移，就像是说错了什么话，却又十分在意这件事，从而陷入了纠结之中。
“就是...就是...”
范春仍是只能嗫嚅着发出这些意义不明的声音来，很是难以启齿的样子。
眼里倒映着范春这般的模样，看着看着，方寸心双眸忽的一怔，一抹前所未有的情感悄然浮现在眼底。
她明白了范春的意思。
面容一如之前那般平静淡漠，只是眸中多了些什么。
她静静的看着范春，看着仍在纠结中的范春，忽的默默开口问道。
“你很在意这个？”
这句毫无征兆的问话顷刻间叫范春怔在了原地，他讷讷的看向方寸心，对方那能够倒映着自己身影的双眸凝视着自己，似乎不得到答案永远不会移开那般。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这里是后退一步的机会，回旋的余地。
只要自己接下去打个哈哈过去，说些“什么也没有”之类的话。
方才说出去的那些话便能像撤回消息一般烟消云散，自己与方寸心，一切便也能恢复如常。
毕竟自己最擅长后退、避让、躲闪了，这样的事在自己之前的人生中也已经有过无数次了不是吗？
“是。”
只是这一次，范春选择了向前一步。
看着范春向自己投过来的坚定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双眸。
方寸心笑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
笑声传来，她移开视线，面向天空，就像...听见了什么想听见的话一般。
“当然没有。”
胸前还因为方才的笑而起伏着，方寸心嘴角仍带着弧度。
“我跟他至始至终都是共犯，不过老实讲...”
她轻声述说着，毫无保留般的喃喃道。
“共犯这样的关系...可比其他任何一种，都要深刻的多了。”
“那我...能成为你的共犯吗？”
“哎？”
“我能...跟你一起实现你的理想吗？实现咱们共同的理想吗？可以...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忽的，范春默默道出了这样的话，方寸心一怔，缓缓回过头，目之所及的，是比方才还要坚定、没有丝毫动摇的目光。
她怔怔的看着那样的目光，眉宇低垂却又快速抬起。
她痴痴的笑了，向范春展现笑颜，宛如呢喃般的话语传来。
“如果你达不到我心目中圣王的水平，我可是会...再度跟你作对哦...”
范春也笑了，像是听见梦寐以求的话一般，他点点头。
“嗯！不过到时候我还会这样阻止你，然后变得更好，然后...再度向你提出成为你共犯的请求！”
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很快便浸入了鬓边。
似是不想让范春见到自己流泪的样子，方寸心转过头去，只是那道泪已然在脸庞留下的清楚的痕迹。
似是在证明着，二人都已做出的回答。
范春笑了笑，他缓缓回过头仰面朝天。
忽的，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似是急于炫耀的孩子般忙不迭的扬了扬握着的方寸心的手。
随即，带着难掩的笑意开口道。
“你看...天亮了！”
雪不知何时停了，风也不再匆匆来往，一片乳白色浮现在天际，驱散了一切阴霾，标志着黑夜以及这场叛乱终告结束。
不多时，禁军们匆匆赶到，将四人带下去休息治疗。
直到分别之时，范春仍旧那么笑着看着方寸心，对方也那样予以回应。
不需要一天的时间，这一晚所发生的一切，便随着风声传遍了大晋的每一个角落。
而至于忽然现身，立即出乎所有人预料杀死裴随之的方寸心，范春给出的解释是方寸心本来就是自己派到叛党那边的卧底，现身以及出手杀人也是自己的指使。
如此合理的说法令所有人都无法不接受，当时在场的禁军们其实对当晚的这些突发情况也是不明所以。
而范春的答复也算是给了个解释，能令他们渐渐信服。
连这些亲身参与、经历者都认可了，其余的内情便也永远不会浮出水面了。
一天后，当他们回到南郑时。
看着如鱼鳞般排列迎接在城外，咸服的百官后，范春长长的舒了口气，回忆着所有发生的过往，望着那些熟悉不熟悉的身影，他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赢了！
不久以后，方寸心带着纠结将所有与她私下串联过的公卿名录全部交予了范春。
“我这样...算不算出卖了他们？”
她向范春这样问到。
看着她的双眸，范春沉吟片刻，默默点起火，随之将那他甚至都没有着眼过的名录尽数点燃。
“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他们放弃我，给自己另寻出路也无可厚非。”
这样说着，眼里倒映着火光，范春就那么默默望着灰烬随风飘浮，直到散落无形。
不久以后消息传来，勉阳发动了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