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姓琅琊东周公子南

第331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

“我给你讲一——”

“呜呜呜.......”

“你可以不——”

“呜呜呜呜......”

“你先等——”

“呜呜呜呜呜......”

“你别——”

“呜呜呜呜呜呜......”

“呜!”

宝月一愣。

王扬:“呜呜呜呜呜呜呜......”

宝月抽泣道:

“你......你......哭.......什......什么......”

王扬一比一还原宝月抽泣的节奏,连尾音复沓都学了个惟妙惟肖:

“难.......难.......道.......只......许.......你......你哭.......”

宝月听王扬模仿自已哭着说话,跟抽疯似的,差点笑了出来,但眼泪还像断线珠子似的扑簌簌往下掉。她上一次这么哭还是母亲去世的时候,自那之后她便学会了把眼泪咽进心里,就算忍不住红了眼,也只是无声落泪,转身抹掉就好,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哭得狼狈不堪。或许是强撑太久了,以致于一旦心防失守,眼泪便怎么也收不住:

“我是被......被你......气哭的,你有什么......什么好哭的.....”

王扬假装哭得更伤心了:

“我现在......才知.......才知道......止哭比气哭......难多了.......我有本事......气哭,却没本事......止哭......所以......只好以哭止哭.....”

大哭这种事讲究的是一个氛围,要之在一鼓作气,沉浸其中。宝月刚才被王扬这么一搅和,哭的劲头顿时散了一半,有些想笑,她试图压下这点违和的笑意,可谁知这笑意却像水里的浮漂般执拗地冒出头来,所以便成了哭中带笑:

“你这......这无赖.....什么以哭止哭......”

王扬停止装哭,故意委屈地叹了口气:

“我也是没法子了,只能效仿古人。古人以战止战,我只好以哭止哭......”

宝月又哭又笑,又觉自已丢丑,想到丑字,又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已现在一定哭得很丑,再想到这么丑的模样被王扬瞧了去,不禁又是羞急,又是懊恼,刚平复些的委屈再次翻涌上来,眼泪一下子掉得更多了。

王扬见萧宝月“哭势”有卷土重来的迹象,便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

宝月扑在兽褥上哭,声音被褥盖捂住,显得闷闷嗡嗡的:

“我不听......”

“这是一个关于哭的故事——”

宝月哭声变低,只听王扬说道:

“从前有一家富户,女主人生了个孩子,生得不是一般丑——”

宝月抬起泪痕交错的脸,忍不住带着鼻音吐槽道:

“什么不是一般丑......”

王扬语气跟说评书似的,抑扬顿挫说:

“不是一般丑,就是非常之丑......”

宝月眼泪汪汪,忍俊不禁道:

“胡说!哪有孩子这么......这么丑的......”

王扬不容置疑地摆摆手:

“你不能因为自已长得美,便说世上没丑的......”

宝月边哭边压不住嘴角。

王扬不动声色地续道:

“这女主人向来自大,认为自已孩子好看。下人们哪敢说实话啊!都吹捧说好看。女主人很得意,抱孩子上街,结果路人都说丑,气得女主人和路人们对骂,路人一方人多啊,女主人骂不过,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大哭。这时候路过一位公子,很有侠义之心,见到以多欺少的场景大怒,马上赶过去,对众人怒斥道:‘你们难道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这位夫人多可怜啊!怀里的猴儿都饿得没毛了!”

宝月绷不住了,破涕为笑。

王扬重新闭上眼,心想:不知道小珊怎么样了?一定急坏了......

......

沉甸甸的暗夜压在深山老林之上,月光被密匝的枝叶割得七零八落,地面就像一块巨大的霉烂毯子,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气味。

陈青珊艰难地穿过带刺的灌木丛,汗水浸入新划开的血痕里,又涩又疼。

她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全靠身体本能往前挣。

是挣,不是走。

她的衣衫几处破烂,手臂和腿上也有血痕,疲惫如同潮水,一阵阵冲击着她的意志,但她不会停。

她的槊还在,

她的命还在。

勒罗罗说汉人不管什么身份,只要被宜都蛮抓住是必死的,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她不信。

只要没有看见尸体,就不叫死。

君子万年,他说过的。

她就抱着这么一个简单的想法,一头扎进泱漭深林之中。

刚开始还有一队哨探和她一起,后来眼见没有希望了,要么掉队,要么返回。他们劝她也回去,他们说以宜都蛮的习惯,既然敢露头,那露头之前一定是又搬迁了。搬迁之前他们只知道一个大概方向,搬迁之后,便更不知所踪了。这一带山林连片,走几天也走不到头,不知位置,根本就是河里捞针,滩头寻沙。最重要的是追了这么久都没追到人,要么就是方向错了,要么就是相隔太久,对方已经回去了。不管哪种可能,想救人都来不及了。

其他几路或许也这么想然后放弃了?

陈青珊不管,反正她不会放弃。

林子越深越密,越晚越难走。刚开始她还能讨巧上树,远望一下。可随着树越来越高,雾气越来越重,体力越来越少,荆棘越来越密,她眼前的世界很快便收缩到只剩下槊锋所能触及的方寸之地了。

她现在唯一的指望是坚信只要是人走的路,哪怕再隐蔽,也总会留下缺口。她寻找并顺着那些似是而非的缺口,像一只固执又盲目的虫子,朝着自已认定的深处,一点一点,艰难掘进。

她翻过一道巨石,脚下是一片布满苔藓的林地,林木比没翻越巨石之前更加密集遮眼。陈青珊槊杆顿地,单手扶住喘息,然后没有任何征兆,身体猛地后仰!

同时长槊如蟒,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直捣右侧那片茂密的藤蔓!

一道锐利的银光从陈青珊鼻尖上掠过,噗的一声,钉入树杆!同时槊锋撕裂藤蔓,带起纷飞的碎木!

碎木之中,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窜出,扑向陈青珊。

陈青珊疾收槊,可魅影突进身如幻,长槊回防势已迟——

一点寒芒在昏暗的林间乍现!直刺陈青珊咽喉!

出手便是杀招,且速度太快,陈青珊只来得及侧身偏头,冰凉的尖刃便擦过她的侧颈,带起一道血痕。

那人一击不中,毫不停顿,回手连刺!

陈青珊急挑槊尾,狠砸那人臂骨!

对方完全不给陈青珊拉开距离的机会,也不后退,而是向陈青松身侧旋身而舞——

眨眼之间,兵刃交到左手,转身尚未完成,杀招又至!

竟是回手直刺陈青珊腰眼!

陈青珊腰腹猛地发力,抬膝向上疾撞!

那人反应迅捷,变刺为划,却因陈青珊收腹抬膝的动作不可避免地被带偏了数寸,擦着陈青珊肋下划过,把衣衫划出一道深口!

陈青珊荡槊急退,那人紧贴跟进,如附骨之疽,不离陈青珊左右,手上银刺闪电连攻,招招冲着要害!

近身之战,长槊施展不灵,对方身手太厉,攻势又快又猛,随时都可能致命!陈青珊当机立断,左肩主动撞向对方银刺,同时拧身,手腕一抖一送,抛槊向上!

长槊在空中旋转,划出森冷弧光。

冷光之下,两道身影快速交手,带起一溜血珠!

尖芒点点封喉冷,槊影重重贯月寒。

槊影下坠,陈青珊纵身跃起,染血的右掌迎向槊杆,在空中握住!

风乍紧,涛声裂,刃光旋。

长槊带着雷霆之势呼啸扫出,凌厉的劲风激得地面腐叶四散飞舞!

心一仰头之时,杀机骤至。

她颈后汗毛一竖,只凭求生本能,卧倒翻滚!

槊刃在心一头顶划过,击飞挽着发髻的银簪,数缕发丝,削落如雨!

长发心一,脸色苍白,狼狈滚地,在地面上划出凌乱的痕迹。

陈青珊回到主场,凤眸一厉,挺槊便进!

正在此时,陈青珊突然收步,转到树后。

心一也顺势伏在草丛中,没有起身。

很快,便有两人走到十几步开外,来回张望。

其中一人道:“啥也没有啊!”

“呃,好像确实没了。”

“你看着啥了?”

“好像有影子晃。”

“山狸吧。”

“不是山鬼就行。”

“神使大人在,山鬼敢来?”

“那倒是。吾神在上。”

“吾神在上。”

“诶,我听说神使大人能伸手招雷,是不是真的?”

“那当然!当时电光一闪,祭台上九个祭盆,全都炸翻了!”

那人惊呼:“啊!真的啊?!”

“那还能有假?还是同时炸的哩!我表弟的堂嫂的婆家侄子的朋友,亲眼看到的,火星就落到他手背上,烫起这么大个泡!现在还没消呢!你记得那个桓小三吗?”

“哪个桓小三?”

“就是遇熊之后不能拉弓的那个。”

“哦哦,想起来了,说是手抖,中了邪祟。”

“对,就是他。神使大人一赐福,回去就能开弓了。”

“我的盘王啊!我明天也想去!”

“去吧,还发吃的呢!”

“啊!!啥吃的!!”

“那我也不知道,反正白供你吃,我一家都去。”

“同去同去!我舅家在成寨,去也能领到吃的吗?”

“当然可以......”

两人又聊了几句,直到有人来叫他们,这才离去。

待确认周围彻底恢复安静后,陈青珊与心一几乎同时闪出,看着对方,戒备之中,又有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