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逼宫海池龙舟上

第661章逼宫海池龙舟上

武德六年,癸未。

六月初四,这不是一个好日子。百姓都说六月怕初四,这天被视作不吉之日。

皇城,门下省。

庭院廊下,

李逸和魏征、马周他们刚还在欣赏着美丽的朝阳,结果突然就是一道惊雷炸响。

“六月初四,雷公发威!”随着魏征这句话落下,

天地变色,

突然就便飞沙走石、电闪雷鸣,然后倾盆大雨落下。

这天真是变幻莫测、喜怒无常。

侍中陈叔达被淋了个落汤鸡,结果刚跑进廊下,就看到黄门侍郎温大雅正陪在李逸身旁。

陈叔达有点意外,

余光又看到廊下还站着一排擐甲持矛的甲士。

李逸笑着拿出一块毛巾递给陈叔达,“江国公,你来迟一步啊。”

陈叔达接过毛巾擦拭雨水,“这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代王今日想起来自己还是司空兼侍中,记得来门下省了”

李逸呵呵一笑,“嗯,奉旨行事。”

温大雅上前帮陈叔达擦拭雨水,一边简单的介绍了下李逸奉敕旨接管皇城百司的事。

陈叔达眉头一皱,

“司空,老夫可否看一下敕旨”

李逸道:“是密敕口令。”

陈叔达望向温大雅,可温大雅一声中吭。

“这不合规矩。”陈叔达摘下淋湿的幞头,目光直视李逸,“代王要做什么”

李逸看着那接天瀑布,“江国公,变天了。”

陈叔达拢好头发,便叫人拿伞来,他要进宫面圣。

“江国公,皇城已经封锁,只许进不许出,任何人暂时都不得离开。”李逸道。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陈叔达喝问。

温大雅赶紧拉着陈叔达,“大貂,先进公房换一套干衣服吧。”

“你也跟他们一起”陈叔达质问。

“代国公也是奉敕行事。”

“奉敕敕令呢”陈叔达很愤怒,双手捏成拳头,整个人高度紧张中。

温大雅是河东并州人,三兄弟曾被称为河东温氏三雄。

他曾在隋朝做过长安县尉,后来丁忧回乡,李渊出镇太原,温大雅被李渊重礼延聘,入幕后成为李渊记室参军。

为李渊典掌机要,筹划方略,制订兴兵反隋计划,成为李渊心腹。

李渊入主长安后,便成为黄门侍郎,执掌机要,后来他兄弟温大临亦入朝为中书侍郎,兄弟俩同在中枢。

他恐兄弟同掌机要为人非议,主动请辞。

先是调任工部侍郎,后来又出任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也正是调入陕东道大行台后,温大雅与秦王渐渐亲密,最后坚定的站到了秦王这一边。

如今皇帝罢撤陕东道大行台,温大雅入朝,复任黄门侍郎。

陈叔达也很清楚,这是皇帝对温大雅这两年跟秦王亲近的不满表达。

温大雅苦笑,拉着他不放,“江国公,先进屋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老头执拗的要走,

李逸站那没动,

刘世彻招手,便有四名甲士过来,把陈叔达团团围住。

“李逸,你要干什么”

“陈大貂,稍安勿躁!”

雨倾盆而下,不时还有雷鸣电闪。

天地一片昏暗。

陈叔达破口大骂,门下省一众官吏,却只敢远远的观望,没有人敢上前来。

李逸的威名,

还有那擐甲持矛的甲士,

再加上那真伪难知的敕旨,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有人也跟陈叔达一样,猜到了某种可能,但却没有像陈叔达那样站出来。

这门下外省里不少官吏,有的还是隋朝过来的,他们这些年经历过的事很多,

今天注定又会是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

风雨中,

数人从雨幕中奔来。

“代王。”

李逸认出来人,是李世民身边的贴身侍卫队长,曾经武功别院儿时伴侣,跟侯君集、乔轨、段志玄并称为幕府四旧的许洛仁。

许洛仁虽说官职不高,此时也仅是个车骑将军,

可也是关陇将门出身,他兄长许世绪,还是李渊太原元谋十七功臣之一。

许洛仁最擅音律和相马,李世民好几匹名马,都是出身他手。

“代王,”许洛仁浑身被雨淋的湿透,但一脸的兴奋掩饰不住,“代王,秦王让我来告诉代王,宫内已定,

请代王与诸位宰相一同进宫。”

虽然这是李逸预料中的结果,但真听到这好消息,也还是不免长松口气。

他也是赌上全部身家性命的。

他示意许洛仁来到一边,询问具体一些的情况。

许洛仁压低了嗓音,可仍是难掩激动。

听到太子和齐王都已经被控制,并没有死时,李逸点了点头。皇帝也还好,估计受了不少惊吓。

这场玄武门政变最关键的三个目标,皇帝、太子、齐王,太子是拿下的最轻松的,

尉迟恭一只手就把他擒下了,没有流血。

他今日只带了一队东宫侍卫前来,被留在玄武门外,被太子擒下时他们都还不知晓。

事后,李世民派人通知了玄武门外的敬君弘、吕世衡二将,他们带兵直接包围了那队东宫侍卫,缴了他们的械。

兵不血刃。

倒是侯君集和郑仁泰进宫去请皇帝和齐王时,都动了刀兵流了血,而且战斗还很凶险。

好在皇帝的宫禁侍卫中也有不少曾是随秦王征战过的,不少人早就安排好了,关键时候反戈一击,才能迅速控制局面,把皇帝和秦王带走。

不过这点流血,相比起秦王在外起兵带来的伤亡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嗯,我马上请诸位宰相们过去。”

李逸转身来到陈叔达面前,“陈相,你不是要见陛下吗,请吧。”

陈叔达疑惑的看着李逸,又望向许洛仁。

“你是秦王府的人”

“在下秦王府车骑将军许洛仁。”

陈叔达扶额,差点晕倒,他与秦王关系还算不错,可此时并不想听到这个消息。

“温公,你扶陈公去换套干的衣服再进宫。”

大局已定。

李逸特意让许洛仁带人往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诸衙通知。

三省的几位宰相,

全都请进宫,

其余的仍还得留在皇城诸司衙门,不得擅自离开。

风停雨歇。

这夏日雷雨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天清如洗,

太阳又高高悬在空中。

地上是还来不及排走的积水。

皇城北门,

左仆射裴寂、右仆射萧瑀、中书令封德彝、中书令杨恭仁、中书令陈叔达,

再加上兼侍中的李逸,

除了尚书令兼中书令的李世民外,其余宰相全都到齐了。

而司徒兼侍中的李元吉,上次因秦王中毒一事,已经被皇帝夺去所有官职,一直关在武德殿后院反省。

五位宰相,

都是被李逸手下士兵请来的。

裴寂的紫色雁衔绶带绫袍,好像还被撕破了一块,屁股上还有个大脚印子。

这位司空、魏国公、左仆射吹胡子瞪眼,盯着李逸的目光恨不得撕碎了生吞了他。

李逸只是还以一笑。

裴寂估计还想在那些兵面前摆首相架子,可那些甲兵,好些都是草原胡人,他们只认李逸,哪管你裴寂是什么大唐宰相。

不肯配合,就拖,再不走,大脚踢屁股。

裴寂吃了一脚,就识时务了。

“诸位相公,请。”

封德彝凑到李逸身边,面带着几分亲切的笑容,“代王,这是发生了何事”

其实他差不多能猜到,但还是想在李逸这确认一下,也好为接下来的表现做选择。

“太子和齐王谋逆作乱,试图宫变谋害天子篡位,秦王察觉阴谋,及时率兵讨平叛逆,

如今太子和齐王皆已被擒,其宫中余党也大多被诛,

陛下已经安全,此刻正在海池泛舟,急召诸相前去商议如何善后呢!”

李逸这番话,说的很大声,

裴寂等人竖耳聆听,全都听的清楚。

几人全都面色大变,

虽然心里有准备,可真听到这结果,还是不免大受震动。

尤其是裴寂,更是面色惨白如纸,如丧考妣。

什么太子齐王作乱,什么勤王护驾,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秦王赢了,

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了。

裴寂一双腿不停的在打颤,都无法迈开。

李逸眼神示意,

最后是两名突厥甲士一左一右,几乎是抬着他走的。

雨后太极宫海池岸边,一条龙舟驶来岸边。

李逸带着几位宰相到来,

龙舟靠岸,

宰相们登船。

李渊犹自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呆坐龙舟中,他的龙袍就放在旁边,可皇帝不肯穿戴。

“陛下!”

裴寂上船,看到皇帝的样子,不禁老泪,一下子扑倒在皇帝面前,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几分是真情实意,还只是担忧自己的未来。

陈叔达和萧瑀等都怒斥船上甲兵对皇帝无礼。

李渊摆摆手,

“几位爱卿坐吧。”声音里透露着疲惫与无力。

李渊看了眼李逸,目光挪开。

他拉着裴寂坐到自己身边,叹道:“不料竟至此等地步,现在该当如何”

裴寂只是低头叹气。

那船头甲板上,还站着个擐甲持矛的铁塔悍将尉迟恭呢,长矛上还沾染血迹。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事已至此,还有何可说。

封德彝上前,“陛下,当初起兵之时,建成、元吉皆不在太原,本不预义谋,后来大唐百战开国,二人也无功于天下。

却妒忌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

今谋逆作乱,秦王讨而擒之,

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陛下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无复事矣。”

李渊抬头,怒视封德彝。

封德彝这是迫不急待的向李世民表忠心了,居然把太子和元吉说的一无是处,还要将此事定性为太子元吉作乱谋逆,秦王平逆勤王。

可恨。

李逸上前,

“陛下,”

“突生变乱,中外未安,请降手敕,令中外诸军并受秦王节制。”

李渊不作声。

封德彝苦劝,

连萧瑀此时见事已如此,也来劝说皇帝。

陈叔达之前其实也还劝过皇帝,不要把秦王分封去什么南宁州,进谏说秦王有大功于天下,不可贬黜,且秦王性刚烈,若加挫抑,恐不胜忧愤,或有不测之疾,陛下悔之何及。

其实就是明示皇帝,李世民功高望重,势力强大,若是逼迫过急,那秦王铤而走险,可就会有很大危险。

现在真的就一语成谶了。

长叹一声,陈叔达也劝皇帝下诏。

“裴相,你劝劝陛下!”李逸对裴寂说道。

裴寂看了眼李逸,已经带着几分畏惧。

杨恭仁也劝说皇帝,事已如此,当立秦王为太子。

最终,李渊无奈的道,“朕早有意改立秦王为太子矣。”

于是皇帝便当场令中书令封德彝草拟诏书,令秦王李世民节制中外诸军事,诸军并受秦王处分。

诏书拟成,中书令杨恭仁联署,侍中陈叔达、兼侍中李逸审核署名。

“裴相、萧相,诸署名!”

尚书省的左右仆射,也都在上面署名用印。

最后再交到皇帝的手中,皇帝画可。

一套正式的流程,最短的时间里完成。

在李逸的建议下,李渊同意,让黄门侍郎温大雅前往东宫,与太子詹事裴世矩一起宣旨晓谕东宫官吏,罢散东宫将士。

又派天策府长史、检校黄门侍郎唐俭自东上阁门出宣敕。

等几人持诏敕前去宣布,

李渊仿佛全身力量都被抽空了一般,歪靠在船舱里,有气无力的道:“现在,

让二郎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