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7章 乱世枭雄的掌心宠(13)

不久后,他们接到邹舜斐的讯息,动身搬迁去松宗县。

唐祖母现在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他们一行人正好可以一同出发。

那里毕竟是中州牧府所在,如今紫阳王军驻守的地方。

唐挽和祖母以及萧子曜还是第一次出城寨。

他们是秘密上路,坐在马车里,车窗紧闭,由于有邹舜斐的信物,寨门口守卫无人敢拦。

远离寨子后,他们打开窗子,放眼望去。

经历过战乱的地域差不多休整好了,瞧着地面平坦,途径麦田时一片喜人的金黄色,不少农人和奴隶在田间弯腰劳作。

一路的行程不快,他们花了十日时间才靠近松宗县地界。

睡醒了的萧子曜趴在小窗边,好奇地张望着,看见身披甲胄的兵卒拿着一面玄底黄字的“紫阳”旗帜,对围绕过来的农人宣读着帛绢上新下的政令。

这是在紫阳王治下享有的安宁一面。

马车晃晃悠悠地继续朝前,他们看见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为首的正是邹舜斐。

“听闻老夫人和仕女还有萧小公子抵达县外,我正巧外出巡查,不妨一道如何?”

说着,他已经骑着马调转马头跟在马车边了。

容晏答道:“有紫阳王随行,我等却之不恭。”

邹舜斐顺势看向那头发花白的老夫人,语气谦逊:“一路舟车劳顿,老夫人身子可还好?”

他没多打量唐祖母,而唐祖母却在打量他,似好奇也似纯粹的欣赏:“车马行速不快,每过一个郡县就有休整,老身撑得住……还未多谢紫阳王出手相助之恩。”

她这声“王”,可让邹舜斐心头越发的紧。

他盘踞在中州,士族为了明面上过得去,不会反对于他,但口中的一声“王”究竟有多不赞同也是有目共睹,而唐老夫人何尝不是士族人物之一,身为前相国夫人,她的这一称呼,分量极重。

于是邹舜斐脑子活络起来,如果让唐老夫人作为代表,那些士族多半忌惮……

他没思考多久,记着要回话:“不必这般多礼,昔日我曾是老相国的学生,相国的教导之恩,我此生无以为报。”

一队运输粮草的粮车从前面路过,邹舜斐盯着看,轻叹了一口气:“如今军中足有十数万士卒,我四处讨粮,算是够支撑全军大半年了,但为了应对外敌,仍需招兵买马,以中州人口来看,应能凑齐二十万士卒,那么至多就能撑过五个月。”

邹舜斐最近忙碌的可不止这一件事,讲给他们听,似乎只是看见粮车有感而发。

但容晏却目光一凝,侧眸冷冷地看向了他。

唐挽和老夫人可不是蠢人,听罢,面上仍然镇定,心中却多了几分了然。

这位颇有儒士风范的将帅,这是在向她们征询解决之法,毕竟……她们出身于紫阳唐氏,即便没落了也仍然在士族中占据着话语权。

唐挽想明白了,但她并不觉得让她们出面是什么好主意,她道:“紫阳王这般忧虑,可是士族豪强们哭惨,说已无余粮可献?”

邹舜斐苦笑一声,“可不嘛。”

他已经杀鸡儆猴过了,抄了几个大豪强的邬堡,豪强们惧怕不已,但士族不然,他们甚至联名宴请他,来了一出哭惨大戏,倘若他再逼迫于他们,就是自毁名声,往后再无贤才敢来投奔。

唐挽大致明白,目光扫过外面的农田,轻笑道:“依我看,不可强要也不可借用的话,不妨去捡。”

其余几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萧子曜睁大眼睛:“挽姐姐,怎么可能捡到够二十万人吃的粮食?”

唐挽却斩钉截铁:“这是可以的。”

她缓缓道:“整个中州腐败已久,从中州牧到郡县从事皆对政务随手处置,但对大肆征收粮税向下压榨却尤其严苛,这是有目共睹的。那么士族豪强为了少交粮税,往往对拥有的农田不作登记,名下无农田,也就不必交粮税,每一家都这般做,大抵是心照不宣。那他们究竟有多少没登记的农田,紫阳王就大可捡到多少即将丰收的无主农田。”

容晏扬起笑脸,定定看着她:“想必也无人敢去认领自家的农田,否则少交了多少年的粮税,就要补齐多少,倘若非要闹事,还可以此为罪名查抄家产。”

唐挽点点头。

邹舜斐眼睛明亮地看着她,没忍住笑出声:“噗哈哈哈哈,说得是极,得赶紧在秋收前捡到才行!”

他跃跃欲试,说做就做,快马前走一步。

这可不是仅仅能解决眼前危机而已,以后还可以自己种田,作为军屯,整个中州那么大,保守点说,应有三分之一的地可以名正言顺地占有。

唐祖母笑着摇摇头,“挽挽,这可不能让旁人知道。”

否则士族豪强们非恨死她不可。

容晏说道:“放心吧,紫阳王应当知道利害,不会将挽挽暴露的。”

唐挽看着邹舜斐的背影,眨了眨眼,看向容晏:“紫阳王这般守序,难道真是为了有好名声,好吸引良才招收幕僚吗?”

容晏歪头:“大抵是吧,为何这么问?”

唐挽靠在他肩上:“只是觉得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山匪却不像山匪。”

她伸出手,掰着手指数数:“从一开始,他用计保下我和子曜,拖延匪军首领,再到与紫阳郡守斡旋,说服其整合军队偷袭城寨,一定拥有极强的辩才之能,后来占据中州,却因为想要吸引天下良才而守规矩,已经没有半点当过山匪的样子了。”

容晏一顿,捏着她的指尖轻笑道:“倒不如说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浸淫山匪之中多年也没磨灭他的本性。”

他眸光渐渐加深,垂下眼帘,“挽挽,要是我也是如此呢?要是我也戴着一层假面,只等合适的时机揭开它,你会怎么想?”

唐挽疑惑地唔了一声,近距离看着他。

开着的窗子有灿金色的日光洒进来,给他半张脸都笼罩淡淡的光影,此刻流露愁绪,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唐挽直勾勾地盯着看,弯眸道:“不会怎么想,只要还是你,那就足够了。”

容晏喘了一口气,低垂的长睫颤了一下。

下一刻,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让他浑身一僵。

唐祖母半眯着眼睛,正看着他呢。

……遭了。